次日天剛剛亮，青歌就頂著寒風去給家人買了十來個饅頭，熱乎乎白軟軟的饅頭抱在懷中，她竟然有一種滿足的幸福感。這在以前，是多麼稀疏平常的事啊，見慣不慣的。她自嘲的無聲而笑。
她剛到家，文生已起，替孔佳妍煎好了藥，正放在桌上晾涼。見她買了饅頭，他自取了一個，幾口啃完，又喝了些涼水，便圍上圍巾準備出門。文瀾在二樓見了，俯子問他︰「哥，往哪去？」
「去趟佳敏姨母那里。」文生沒有抬頭也沒有停步的應著。
「去那里……找他們幫忙嗎？」文瀾的語調有些怪異，這使文生略略滯了一滯。「他們若是肯幫忙，昨天就該趕來了，就那麼大的鎮子，那麼大的事……」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文生懂了。
文生只簡單回他︰「試試。」
文瀾沒有再說什麼，目送他的背影，不知想些什麼，站了有一會兒才下了樓，見青歌正在燒水，道︰「姐，一會我去辦退學手續吧。」
「嗯。」青歌直起身子，看著他，想了想，道︰「連我和大哥的一道辦了吧。」
「大哥也要退？」文瀾有些詫異。
青歌反問他︰「都這樣了，還怎麼上學呢？」
「他不是要考什麼音樂學院？」
「都什麼時候了，你就都辦了吧。」青歌不耐道。
文瀾于是不再質疑，應道︰「好。」
而此時的文生正急匆匆的趕向孔佳妍的親姐姐孔佳敏的府上。孔佳敏住在鎮子的另一頭，要說遠，走路約莫一個鐘頭；要說近，喊個人力車，二十分鐘便到。文生自是不會亂花錢的，但他畢竟又是個極少勞作運動的公子，只走了不到半小時便氣喘吁吁，那一早啃的饅頭好似也消化殆盡了般，月復中空蕩蕩的只剩水聲咕嚕作響。他模了模口袋，出來時候放了一塊錢，若是這時候坐車，少說也要用掉五毛，回程就又要走一大段路了。他有些猶豫，想再堅持一會，可腳下傳來一陣刺痛，他呲牙吸了口氣，腳底磨出的水泡竟破了。
那便，坐車吧。他狠了狠心，喊了輛人力車，往目的地的方向去。人力車夫腳程就是快得多，不出五分鐘便到了，下了車，車夫認出他是墨家的孩子，心知墨家老爺素來和善，此事定是被冤枉，也同情他，只意思的收了他兩毛錢，倒叫文生大為感激。
孔佳敏的夫家也是個做生意的商人，但做的不是本地生意，故而常年在外，那洋氣的樓房里就常常只有孔佳敏和她婆婆、兩個妯娌和若干佣人。文生站在那雕花鐵門外，不知怎的，竟生出幾分卑微的心理。
按了門鈴，又等了通報，好幾分鐘後才見人把門打開，文生雖不是第一次來她園子，但次次皆有陌生感，就是孔佳敏，他也不算熟絡，記憶里喊她「姨母」的次數當真屈指可數。他忽然生出退縮，卻已不能退縮。那寬敞的客廳里，已端坐了一個穿洋裝的富態女人，正遠遠的打量著他。
他只能垂著眼，忐忑的抬腳進屋，恭敬而低沉的稱呼一聲︰「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