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茶莊外圍觀的人漸漸的散了,李銘卻像雕塑一般木然的立著,微微仰起的頭,直望著「墨茶莊」的匾額。前後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從一個賣菜的小販被墨顯業慧眼相中,重操舊業,他是那樣滿心期許的看著茶莊生,看著茶莊起,不辭辛勞的跟著墨顯業奔忙,看著墨顯業意氣風發,也幫著墨顯業分憂防備。就在他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瞬間,一切都毀了,毀得莫名其妙,不明不白!他怔怔的站著,腦中空蕩蕩的什麼都想不了。那白慘慘的封條,刺目的反射著陽光。陽光啊,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茶香,明明是這樣的暖,為什麼此時他只感覺到周身徹骨寒涼。
已不知呆立了多久,他才徐徐轉過身來,入眼的一個單薄身影叫他不禁心尖一顫。墨文生,一身淡青色長衣,沉默的望著他,眼神里幾分悲哀幾分信任。
「李叔……」文生低低的喚他。
他忙扶住他的肩頭︰「大公子……你都看見了……」一言出,竟喉頭哽咽,一股酸楚直沖眼眶鼻頭,他猛的扭開了臉面。
文生心里雖也難受,卻不似李銘這般深刻,他的心性原先就淡,見日本人抄了墨家,鋪子想來也保不住,果然是也跟著去了。生意的事他並不懂,只是這日後的開銷從何而來卻是個極傷腦筋的事。他靜默的抬眼看了茶莊,忽而開口︰「李叔,這莊子是要不回了吧?」
李銘思想著,點點頭︰「被日本人查封了,還能要回來麼……怕是難了。」
「那還剩多少現款?」
李銘听他一提,倒冷靜了許多,拉了他的胳膊,走到騎樓一角,道︰「倒有一些,都是這幾天重新開張攢的,正好沒進貨,也沒招伙計,省下來的。方才那警察頭目,算是個常客,暗地里讓我收拾干淨,我便都帶出來了。大公子,你趕緊的拿好。」說時,他自內袋里抽出一個皺巴巴的紙袋子,塞進了文生的手中。
袋子里有紙幣也有硬幣,叮當作響,頗有些分量。文生接了來,道︰「李叔,你的工錢可拿去了?」
「還要什麼工錢,墨先生這一遭難,你們家可就沒了頂梁柱了,這些錢可不是救命的麼。我即使沒在茶莊,還能回去賣菜,不打緊。」
文生咬了咬唇,點頭︰「李叔,我代我爹謝你了。」
李銘擺手不受,問道︰「你這會兒怎麼跑到這里了?你娘和你的弟弟妹妹們都還好吧?」
文生低落道︰「他們都被嚇得不輕,青瓷和文祁發燒了,阿娘也有些不對,我正是想來鋪子取些錢給他們找醫生看看。」
李銘心頭沉甸甸的,重重嘆了一聲,道︰「那就別耽擱了,趕緊去吧,我陪你走一趟。」
「好。」
兩人就近尋了個藥店里常駐的老中醫就趕回墨家園。一路上,墨文生始終沒有什麼言語,神色也很淡,李銘心道他畢竟是墨家長子,突遭變故,長子就該轉性成長了。他哪知墨文生並沒太長遠的打算,也是走一步是一步,他的淡定不過是不善表達情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