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斷章︰寡歡 流光印月長安路,鐘鼓歡歌不識愁(十九)

作者 ︰ 琉梨

第二天天剛亮,李銘簡單漱洗完畢,吃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阿秀拿了套櫃子里最新的衣服給他換上後,就準備出門往墨家園去。一開門,門口站著一人,正舉手敲門。李銘就愣住了︰「墨老爺?」

這人正是墨顯業,昨晚找到李銘後他莫名興奮,一宿沒睡踏實,只盼著天快快亮了好帶著人到鋪子里去大施拳腳一番。見李銘出來,他笑道︰「原來你也起得早,正好正好,趕緊跟我上車,我們邊走邊談。」說罷伸手拉了李銘就往巷子外走,巷子口等著兩輛黃包車,見人出來,都起了身來恭迎。

李銘這輩子還沒坐過人力車,一時間杵在原地,墨顯業推他︰「上車上車。」他看了一眼墨顯業,絲毫沒有大老爺的派頭,一臉求賢若渴的真誠,讓他有些感動。頓了頓,他抬腳上了車。墨顯業這才轉身上了前頭的車。

不快不慢的跑了有十來分鐘,車子停下,墨顯業與李銘都下了車。墨顯業正要對李銘介紹鋪子的情況,一抬眼卻頓住了。順著他的視線,李銘看見了他所指的鋪子門開了一扇,里頭似乎有人在走動。墨顯業快步趕了過去。

許是听見腳步聲,鋪子里的人探了個頭出來︰「老弟,你也這麼早?」原來是黃。卻不知這麼早,他在鋪子里做什麼?

墨顯業松了口氣,道︰「原來是大哥,我當是出了什麼事呢。」

「能出什麼事呢,看你擔心的。」黃走了出來,笑道。

「正好,大哥,我昨晚找到了個掌櫃的人選,今天就帶過來了,咱的店很快可以開張了。」墨顯業拉過身後的李銘,興沖沖介紹道。

黃卻一愣︰「這……」

「怎麼?」墨顯業意外他的反應。

「哦,我看你遲遲沒有人選,也找了個能手來,雖然不太懂茶,但對店鋪經營倒是十分精通……這……」他露出為難的表情,朝鋪子里瞥了一眼,顯然他也把人帶來了。

墨顯業不由也有些為難,李銘懂茶,而且自己也做小買賣,在生意方面的悟性一定不會差,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他不想放棄李銘這個人選。還有一個想法則是,這畢竟是他墨顯業的鋪子,掌櫃的當然要自己的人來當,雖然不是不信任黃,但對于他找來的人,他不知底細,如何能全然放心呢。想到這一層,他的臉色不禁顯露凝重。

黃見他沉默不語,不似平日里爽快,眼底閃過幾絲計較後,道︰「既然你有人選,我的便帶回去,你用你的更合適些,不必為難。」

這人的心思若是被人一眼看穿,便會經不住尷尬而立刻放棄自己的決定。而這樣的決定又通常可能影響到日後的種種……眼下,墨顯業便是如此。

黃既看穿了他的猶豫與擔憂,故而做出姿態不叫他為難,這一舉並不讓他輕松,反而使他生出慚愧。黃一直全心全力的幫自己,自己竟然還在這等小事上打起小算盤,斤斤計較,豈是大丈夫之所為?心念轉動下,他開了口︰「大哥說哪里話!我只是在想如何安排位置罷了,何來的犯難呢!你的人呢?」

黃會心一笑,朝鋪子里喊了一聲︰「老孫,出來一下。」應聲出來了一位五十來歲的男人,身材不高,精瘦的臉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一頭灰白短發,一身灰色長褂,一出來便朝墨顯業和李銘掃了一眼,神色中無不透著干練精明。墨顯業心下暗喜,此等精明人黃大哥竟也替我尋來了,往後這生意上之事倒真是能省心了。而李銘卻想,此等精明計較之人,定然不好相處,不知是否此刻告辭為上?

兩人各自思想間,老孫朝他們做了一揖,自先開了口︰「在下孫廣平,幸會墨老板。」

墨顯業還了禮,笑道︰「孫先生一看就是精明人,不知怎麼被我黃大哥挖的牆腳?」

孫廣平也笑,道︰「我年輕時在泉州做買賣,生意上不敢說精通,但也無甚不懂。後來年紀大了,就不想再費心費神,便將那點小產業賣了,來到嘉禾鎮,本想好好養老,不料天有不測風雲,家中小兒前些年患了病,一直醫不好,倒將那點錢花得見底,不得已只得再出來尋個頭路,好維持生計。」

墨顯業恍然,道︰「原來如此!」

黃插話道︰「都是有因緣的,也算是緣分。對了,老弟,講這麼半天,你身後的兄弟怎麼也不見說話?」他打量著李銘,好奇道。

墨顯業經他一提,大顯尷尬,心道李銘確實內向了些,一聲不吭的差點就忘了。他拖了李銘的手,道︰「這是李銘,來鎮上之前是浙江龍井村的制茶匠,手藝一等一的好,他制的紅茶我喝了,渾身都舒服!絕對是懂行的行家。」

黃撫手道︰「如此甚好啊!小李懂茶,老孫懂生意,豈不是最佳搭檔?老弟,這可真是天在幫你啊!」

墨顯業哈哈大笑︰「來來,既然人都齊了,到附近找個地方坐下詳聊,鋪子還亂著。」

孫廣平道︰「不亂了,墨老板進來看一眼。」

「哦?我昨日走的時候都還……」墨顯業邊說邊往門邊走去,朝內探了一腦袋,不由驚訝︰「啊?這什麼時候整的?」只見那店里被收拾得十分爽利,物什各自歸位,不大的面積竟還被分隔出來一小塊區域,擺上了一塊簡單的茶幾和幾塊竹凳子。此時雖無茶香,卻令人一眼就知此店售茶。他大為歡喜︰「大哥,這是你的主意?」

「不是不是,是老孫的主意。」黃擺手,又指著孫廣平︰「昨晚我去找他,他連夜就跟著我來看,天沒亮就來敲我的門,我就帶著他過來了,東西都是他整的。哦,那茶幾是我那邊不用的,他說先拿過來,你看著要是覺得難看,咱再換掉。」

墨顯業此時對孫廣平已深感滿意,搓著手連連贊道︰「不必換了,就那樣,很好很好。」邊說邊抬腳進了屋內。貨架上,各種茶葉堆放齊整,但不見分門別類,他于是笑道︰「這些就歸你了,李銘。」

許久無話的李銘,終于「哎」了一聲。

三日後,茶店順利開業,名「墨茶莊」,掌櫃孫廣平,助手李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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