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雲堯飛撲的身影，心徒然一顫，眼里滾燙的淚終是無法自制地落了下來。
我知道當我化成人形後，雲堯便已鐘情于我。然而，早在千年前，我的心里就已裝下了雲笙，裝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在我還是他的紅玉簫時，我就偷偷地戀上了他，他俊美不凡的面容，他雷厲風行的處事作風，還有他超絕的藝術天賦，這些都讓我心動。甚至，四海之內的所有女子全都愛慕于他，身為仙界第一美女的東海三公主更是揚言非君不嫁。而他，孤傲狂妄，從不曾將男女之事放在心上。
他用他的龍血喂養我，渡我成仙。千年來的日日相伴，我與他的性子極像，唯一不同的是我面冷心熱，而他確是冷酷無情。我是他唯一願意親近的女子，我為此欣喜不已卻從不敢對他表露分毫，我擔心一旦讓他知道我對他的那份眷戀，我便不再有與他相伴的特權。
後來，他又漸漸地迷上了佛法，自名淨塵。他對于愛慕他的女子更加地視而不見，對于妖物更是無情到極致。那年，我陪他入凡塵，我們在翠雲山上修法。晨霧藹藹時，我會在知姻亭中煮上一壺茶，靜靜地听他吹簫。
直到蛇妖盤踞翠雲山才生生將這清閑的日子打破，那日，他殘殺了即將臨盆的蛇婦，看著斷了氣的蛇婦慘白的臉、絕望的眼神，我的心也涼到了谷底。這樣無情的他讓我無措，也讓我憤怒，可我還是放不下對他的情。
我沒再看他決絕離去的背影，我自作主張地剖開蛇婦的肚子救下那險些斷氣的女嬰，剎那間天生異象，嗜血的霞光遮住東方拂曉的朝陽。
新生妖兒便有人形，萬年難得一見，此嬰絕非凡物，潛心修煉他日必當飛升。然而，殘冬臘月，天寒地凍，她沒了母親又該如何活下去？那時，我毅然取出修煉神珠送入嬰孩體內，若她果真不凡，自能靠神珠存活。
此後，龍王急令雲笙回宮迫他接手龍宮諸事，他雖忙得不常離宮但這事還是讓他知道了。他大發雷霆，便要去殺了那嬰孩。或許是我郁積多年，竟與他爭執不休。最後，盛怒下的他也不知怎麼的就心軟了，他要我取回神珠又向我許諾，只要那嬰孩不作惡，他便不殺她。
當時，我與雲笙爭吵，嬰孩的事只是導火線，或許在我心中早就想與他痛快地爭吵一番了。
我受夠了他的冷情！
之後，我離開了龍宮，他並沒有留我，倒是雲堯跟著我一同離了龍宮。再次見到那嬰孩時，她已會下床走路。如此，就算取回我的修煉神珠她也是能活下去的。但是，我怕她無親無靠不能自保，所以，我將雲笙在我化成人形時為我訂做的、已積蓄千年神力的水珠送于嬰孩體內。
訂做這千年水珠，雲笙是花了心思的，那水珠的外形與我的修煉神珠一模一樣，狀似墨玉，卻比墨玉更晶瑩剔透些，泛著水潤的光芒。不知這千年水珠如何會落入東溟皇族手中，竟成為了東溟聖女所持有的聖珠。
也不知那嬰孩失了這珠子後，可還健康……
霍然，一道綠色強光自臉龐飛過，驚碎了我的回憶。我瞪大了眼，詫然地向身側看去，雲堯通紅的眼里是我焦慮的神色。因他過快的撲勢而翩飛起的衣袂慢慢垂落，帶起他身上的淡淡薄荷香。他被雲笙施法定住了身形，而他的眼卻牢牢地盯著我，淚自他的眼角緩緩滾下。
雲堯，你又在心疼我了嗎？這五百年來，你一直默默守著我，呵……也不知我和你到底誰比誰更痴情？
盤旋在腦中的力量越發壯大，霸道地壓迫著我的神經，終于，那些年的點點滴滴又要被封印住了。我閉上眼，又一排清淚自眼角滑落。倏爾，強大的力量匯成圓盤迅速地向我蓋來，我睜開眼，埋怨地看向雲笙，他燦若星子的明亮眼眸中仍舊沒有一絲情意。
他一手背在身後，冷冷地將我看著，大掌一揮，又一道綠光向雲堯射去，擊散了方才所用的定身術。
雲堯向我撲了過來，心疼地將我抱在懷中，他默默地為我拭去眼角殘留的淚，沒有說話。我勾唇笑了笑，他如此溫柔，他是世間唯一懂我又肯痴痴等著我的人。
這千年來，他是我唯一虧欠的人。
「焰兒，我知你惱我甚久，可你在外亦不得歡顏。等彌補了這一世的災難後就回龍宮吧，那才是你的家。」雲笙負手而立，雖然他盡量放柔了語氣，但他眸中熠熠的光芒表露著他不容人拒絕的霸道。
我苦笑著看著他，即便我一直都站在他的身旁，他也總是離我這麼遠。那時我氣急而與他爭吵的事，在他的眼中或許只是我在耍小性子，他縱容我，卻不想我闖下了大禍。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吧，等我彌補了那一世的大錯後，他絕不會再容我繼續「胡鬧」？
心沉了又沉，我在他的心中究竟是以什麼身份存在？
雲堯握住了我冰涼的手，我看到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耳畔傳來他怒急的質問聲，「呵……請問大哥，你能給她家的感覺嗎？！」
我驚得眼皮跳了跳，不可以，不可以讓他知道我對他有情。就算我與他對著干，讓他惱我，我至少也是在他心上的。如果讓他知道我愛他，他……唔……我真是不敢想象！
我反握住雲堯的手，他皺著眉看著我，我並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的心思。
突然，腦中圓盤像是找到了我的那段記憶，猛然下落，一股熱流直撞心尖。之後，倦意氣勢如虎地猛然涌了上來，眼皮沉得睜不開。腦子里是在現代的那個我，看著燕兒的笑臉，看著雲堯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心中猛然想起什麼。
我急忙抓緊了雲堯的手，艱難地囑咐道︰「燕兒是個好姑娘，如果你只是因為對我有情而親近她的話，那你還是回龍宮吧，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她雖然是我所化，與我卻是不一樣的……」
覆在我手背上的手又加重了一份力道，耳邊傳來他輕柔地聲音︰「她們都是你，對我來說，那些都是真真實實的你、都是快樂的你。」
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似是攜著清風吹進我的心尖，悠悠地蕩起一片漣漪。我微笑著合上了眼，腦中浮現的片段定格在他為燕兒梳頭的畫面上。雲堯，若有來世，我祈求老天讓我先遇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