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叔遲疑道︰「小姐,這人來歷不清楚,讓他上車只怕不妥吧?」
那小姐真是個好心的,說道︰「人命關天,我若是沒瞧見也罷了,若是救不了他也罷了,既然咱們剛巧路過,又能救他,也是冥冥中的定數,要是撒手不管,豈不是等于要了他的性命,只怕先父在天有靈,也會責罵我的。」
宋三叔听小姐如此說,只好嘆了口氣,將牛玉郎抱上了車廂。
安莘的十六個骨仙一直跟著牛玉郎,把這些都看在眼里,也覺得牛玉郎要是就這樣中暑死了,實在太便宜了他,便沒有出手攔阻。
那對主僕心好,哪知道救下的是只白眼狼,只看看牛玉郎高瘦白淨,穿戴打扮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五官相貌也端正,還以為是做了件善事。
宋三叔回到車夫的位置,輕輕一抖韁繩,皮鞭在空中挽了個花兒,馬車又緩緩啟程了。
牛玉郎迷迷糊糊之中,只覺得胸口干渴,似乎被燒干了一般,忽然唇邊傳來一絲清涼,甘甜可口,滑進了他的嘴里,再滑進喉嚨,宛如甘露仙釀,喝下一口,周身暑氣便消褪了大半,精神也漸漸恢復,睜開了眼楮。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端莊秀美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瓜子臉,杏核眼,柳眉彎彎,一張櫻桃小口,穿著一襲白衣,更襯托得她肌膚勝雪,一對縴縴玉手,正捧著一個小葫蘆,向一點一點他的嘴里喂藥水呢。
牛玉郎渴得要命,哪受得了這般斯斯文文的喂法,一把搶過去,抱住那少女的雙手,將葫蘆塞進自己嘴里,咕嘟嘟一通熊飲。
「呀!」
那少女沒想到牛玉郎會突然醒過來,驚叫一聲,連忙把手抽出來,一張俏臉紅到了耳根。
她見牛玉郎一口氣幾乎要將葫蘆里的藥水喝完,有些焦急,卻又不好奪過來,只好說道︰「你你你……別喝太多,那是冬梨祛暑湯,藥性極寒,喝多了會傷到心脈的。」
「唔、唔、唔,渴死我了,真是爽快!」牛玉郎又忙喝了兩口,才戀戀不舍地將葫蘆還給那少女,擦了擦嘴,問道︰「這位姑娘,可是你救了我麼?」
那少女接過葫蘆,把蓋子塞好,也不敢看牛玉郎,臉扭向一邊,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剛才在路邊見到公子中暑暈倒,我正好帶著一些祛暑的藥物,就,就……」她年紀幼小,從未和年輕男子單獨相處過,更別說是車廂如此狹小的空間了,說話時,感覺到對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只羞得她連話也說不成了。
牛玉郎就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浪蕩到了骨子里,見這位少女正值豆蔻,青春靚麗,被他一瞧,又生出無限嬌羞,登時心里好似有一只小手在抓,又酥又養,底下的活兒也硬挺起來,恨不能一下撲上去,將佳人壓在身下,好好親熱一番。
「吁——」
正在此時,宋三叔听到馬車中有人說話,便一拉韁繩,從車頭跳下,來到車廂後面,撩起布簾,問道︰「小姐,那位公子可是醒了麼?」
那少女算是盼來了救星,叫了一聲︰「宋三叔,可是觀瀾鎮到了?」
宋三叔答道︰「前面就是了,等會兒咱們先找一個客棧落腳,還能趕上吃晚飯。」他已經看到了牛玉郎,又沖他點點頭,說道︰「這位公子,你可感覺好些了麼?」
牛玉郎被這老頭打斷了興致,好不沮喪,但面子上卻十分和善,沖宋三叔一抱拳,說道︰「多謝這位老伯,還有這位小姐,若沒有你們搭救,只怕牛某已經死在荒郊了,請受我一拜。」說完,在車廂中貓著腰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向二人拜了一拜。
他長相不丑,甚至有幾分俊秀,衣著打扮又透著貴氣,正正經經的說起話來,倒也像大戶人家的子弟。
「原來公子姓牛。」宋三叔也還了一禮,說道︰「不知道牛公子可是住在觀瀾鎮上的?」
牛玉郎答道︰「正是。」
宋三叔道︰「前面不遠就是觀瀾鎮了,我這馬車車廂太過狹小,帶著牛公子同行,多有不便,牛公子若是身體無礙了,便請自行回府吧。」
牛玉郎既有車坐,哪里肯走路?何況他已經看上了車廂中這位少女,好似聞到了腥味的蒼蠅,還嫌這趕車老漢礙事呢,想讓他走,門也沒有。
他眼珠一轉,已經有了計策,笑道︰「我在這里,確實唐突了小姐,真是過意不去。只是不知二位如何稱呼,住在哪里,將來我回到家,也好備上禮物,登門拜訪,也好答謝二位的救命之恩。」
那位少女涉世不深,還道他是個知恩圖報的君子,赧然道︰「舉手之勞,公子無需掛在心上。」
牛玉郎假裝急道︰「那怎麼行?對小姐來說,是舉手之勞,對牛某來說,可是白揀了一條命回來,若是不報答,我還有臉做人麼?」
宋三叔一把年紀,經歷也豐富,雖然看不出牛玉郎的破綻,但見他一對眼楮總在自家小姐胸前流連,便有幾分不喜,沉聲道︰「牛公子,小老兒護著小姐,是來觀瀾鎮投親的,帶著你確實不方便,還請你辛苦一下,早些自己回府吧。」
牛玉郎心中暗罵︰「老不死的,哪有你說話的份,盡在這里搗亂,看回頭你牛少爺如何整治你。」但臉上卻不能帶出來,只得悻悻下了車,從腰間模出一塊玉牌,交給宋三叔,說道︰「既然如此,牛某便向二位告辭了,我家住在觀瀾鎮玉獅子大街,從東數第一家便是,若是二位到了鎮上,有需要牛某的地方,拿著這塊玉牌去找我就是。」
說完,又向二人拜了一拜,轉身就走。
等他走遠了,那位少女才說道︰「宋三叔,我看這位牛公子也是個正人君子,咱們來觀瀾鎮人生地不熟,他既然肯幫忙,豈不是件好事,你為何一定要趕他走呢?」
宋三叔已看出來牛玉郎有幾分色心,但又不好說破,只得嘆了口氣,說道︰「小姐,咱們出門在外,多加些小心總是沒錯,這位公子半路暈倒,身上又有傷,說不定是和什麼人結了仇,咱們不知道他的底細,最好不要和他摻和在一起,省得麻煩。」
那位少女恍然大悟,點頭道︰「宋三叔說的也是,既然如此,咱們就自己趕路吧,到了觀瀾鎮上,隨便找間客棧住下——」她話未說完,卻見宋三叔向前面瞧了一眼,臉色有些不對,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宋三叔氣惱道︰「小姐,那個姓牛的公子,又暈倒了!」
「啊?」少女一愣,驚異道︰「怎麼回事?快去瞧瞧吧。」
宋三叔哼了一聲,無可奈何,沒過多久,又把牛玉郎給拖了回來。
但見他雙目緊閉,口吐白沫,渾身不住地哆嗦,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病,看模樣,比剛才中暑更加嚇人。
宋三叔抱怨道︰「小姐,你說這人,是不是賴上我們了,裝成這個模樣,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又不省人事了?」
那少女醫術也算好的,翻開牛玉郎的眼皮,又模了模他的脈象,但也瞧不出到底是毛病,她心思單純,倒沒有懷疑牛玉郎作假,只好猜測道︰「中暑的人最怕忽冷忽熱,莫不是他剛才喝了太多冬梨祛暑湯,激到了心脈?壞了壞了,我身上沒帶著急救的藥物,這可如何是好?」
宋三叔手里還拿著那塊玉牌,看了一眼,上面刻著「牛玉郎」三個字,便說道︰「這位公子果然是姓牛的,他剛才說過他家的地址,咱們就把他送回家里吧。」
那少女遇上事也沒什麼主意,只想著救人,說道︰「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看他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家里肯定有懂醫術的,宋三叔,你快些趕路,千萬別叫他死在路上了。」
兩人商議完畢,又把牛玉郎抬到了車廂里頭,宋三叔一揮皮鞭,在馬上重重抽了一記,喝了一聲︰「駕!」那頭老馬吃痛,登時撒開四蹄,一路奔馳,拉著三人駛入了觀瀾鎮。
安家客棧之內,一干伙計和眾多房客早已經恢復,客棧的生意又步入了正軌,安莘獨自一人待在後院自己的閨房,雙手支撐在窗楞上,怔怔地望向遠方。
觀瀾鎮外小路上發生的一幕,她都一一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嘆氣,這一老一少主僕二人,一番好心,卻救了一頭中山狼,接下來,怕是要遭些苦難了。
她心神一動,十六只火眼千幻蝶顯出了身形,飛上半空,遙遙跟在馬車後面,朝著玉獅子大街牛家別院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