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夫難求 卑微宮女 第172章 再無轉圜

作者 ︰ 欽寒

待到了公孫府,家丁卻攔著不給進,直到龍君佑出面,他們才不得不放行,若是放在平時,雲芯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些仗勢欺人的狗奴才,但此時心念妙雯,卻是顧不這些了。

許久沒有再回過這里,公孫府的富麗堂皇程度,比之從前更盛,竟然到了驚人瞠目咂舌的地步。龍君佑從進府開始,臉色就不怎麼好,雲芯只顧著尋找妙雯,自然也沒有主意到他的神態。公孫世家一直都是皇帝心頭的一根刺,不得不除,如今看來,倒不是沒有道理。

帶著人,將府內所有的地方都尋過一遍,卻還是沒有找到妙雯的蹤跡。

「皇後娘娘,既然沒有找到您要找的人,那就請皇後娘娘立即移駕回宮吧。」說話的,是公孫府的大管家,即便是個無權無職的奴才,見了雲芯,竟然也敢如此傲慢,她正處于氣頭上,想也不想便道︰「混賬東西對本宮也敢大呼小叫,若不是大爺看重你,給你機會,你賈源成又豈能有今日」

雲芯口中的大爺,正是如今當家人公孫柏光的長兄公孫述,也是公孫慧的親生父親,當初正是因為有公孫述的提拔,賈源成才由一個卑賤的看家護院,做到今日大管家之位。本來以她的身份,說一兩句叱責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她不但將賈源成的名字連名帶姓念了出來,還說出了他被公孫述提拔的過往,以一個在常年住在深宮的女人,又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賈源成不禁納悶,連龍君佑怔住了。

雲芯又急又氣,哪里能想到那麼多,對于自己之前的失言,並未察覺,目光一掃,投向不遠處一座燈火輝煌的院落︰「去那里看看」

賈源成忙在她面前︰「不可,那里是六老爺的居所,誰都不能去。」

「六老爺?」雲芯冷哼一聲,賈源成口中的這個六老爺,正是公孫慧同父異母的兄弟,此人不學無術,卻偏偏野心不小,心性不正,想到妙雯如今的處境,怒火沖腦,用力推開賈源成,「放肆公孫末算什麼東西本宮和皇上要見他,他還敢擺架子不成滾開」她甚少發這麼大的怒氣,連龍君佑都被她滿身煞氣的樣子給驚呆了,待回過神來,她早已經帶人沖進了公孫末的住處。

雲芯攜著滿腔的滾滾怒火沖進院子,目光在各個房間逡巡,猛然視線一滯,停留在西廂的一間房子的窗格上。

「皇後娘娘,那是大少爺的房間,您……」賈源成急匆匆跟了來,想要攔住雲芯,卻被雲芯狠狠甩了一耳光,還沒站穩,就見她已經沖過去,命人撞開了房間的門扉。

房間里光線很暗,有莫名的氣息傳來,這味道,勾起了她曾在暢音閣被迷昏的過往。雲芯面色陡變,立刻舉起衣袖捂住了口鼻。

順著房間門口的一扇巨型屏風向內看去,一張寬大的床榻,橫在房間中央,即便光線不足,也能看清那床上糾纏著兩個身體,雲芯只覺得胃部一陣翻攪,幾欲嘔出聲,床榻上的女子青絲披散,渾身赤luo,兩只手臂軟軟垂在床榻一側,伏在她身上的男子,不停地搖晃這她縴瘦的軀體,在雲芯闖入的後,嚇得渾身一軟,就勢壓在了身下女子的軀體上。

青絲搖晃間,女子的臉龐顯露出來,雲芯只看了一眼,渾身的力氣就像是被抽走了似的,胸肺間一陣劇烈的刺痛,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擠壓一般,腥甜的氣息陡然漫了上來,尖銳的刺鈍痛後,一口濃稠的液體自喉中涌出,眼前一黑,徑直向後栽了過去。

迷糊中,她似乎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熟悉而安心的味道傳來,唇角被柔軟的絹子輕輕擦拭著。她想痛哭一場,無奈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喉中不斷涌出血腥的氣息,只听到一聲急促的疾呼︰「太醫,太醫……不,大夫快去找大夫都給朕……」

在那聲音完全落入耳中之前,她便失去了所有意識,墜入沉沉的黑暗。

茫茫的黑暗,一片黑暗……她找不到方向,只能听到淒慘不絕的哭聲,想一縷縷細細的線,緊緊纏繞住她的心髒。

「娘娘,娘娘,妙雯好苦啊」迷蒙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叫自己,她向傳來聲音的方向跑去,那熟悉美麗的面容,隱在長發下的臉孔,卻留著血一樣的眼淚。

「妙雯,妙雯」她終于掙扎出聲,滿心的悲慟在這一瞬間化為淒厲的喊叫。

「雲芯,朕在這里,你別怕,朕在這里」一雙堅定有力的手,將自己牢牢擁住。

艱難地睜開眼,龍君佑焦急的面孔映入眼中,從他的瞳眸中,她看到了一張蒼白中帶著悲傷和愧疚的臉龐,那是自己嗎?是她嗎?

妙雯,妙雯……為什麼會這樣她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好妙雯,卻還是令她遭受到了這樣的傷害

「皇上,妙雯呢?」渾身仿佛被冷水浸泡般冰寒,她緊緊蜷縮在他懷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敢詢問妙雯的境況。

「她跳了湖,身上僵冷的厲害……」感覺到懷中之人劇烈的顫抖,他又忙道,「沒事沒事,你別擔心,朕已經找了太醫為她診治,她雖然身子虛弱,一條命算是保住了。」

是嗎?她的命保住了?可她的貞潔與自尊呢?這些誰來還給她,誰來

「我要去見她,我去向她賠罪」她突然掙扎起來,赤著腳就要向房間外沖,龍君佑急忙跟上去一把將她抱住,「雲芯,不要這樣,不是你的錯,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嗎?」。她淚流滿面,雙手扶著門框,渾身顫抖得厲害︰「我以為自己足夠力量保護她,以為將她嫁出去,就可以讓她避免傷害,是我天真了……」

「雲芯,是朕不好,其實這一切,都是朕的罪……」他埋首在她散落的發間,呼吸間似帶著懊悔與負疚的沉痛。

兩人就這麼相擁定定站著,雲芯的眼神由憤怒,到悲哀,再到絕望,然後便是黯然一片。龍君佑緊緊抱著她,不知是害怕還是擔憂,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從一開始,就能預料到一切,可是,他卻沒有阻止……因為他的自私。

沒錯,是自私,決絕的自私,甚至連自己都陪葬進去的自私。沒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有人明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宮女跪在門前道︰「稟皇上,妙雯姑娘醒了,說想要見皇後娘娘。」

雲芯悚然一顫,惶恐地抬起頭來。在听到妙雯沒事的剎那,她心中是歡喜的,可听到妙雯要見自己,卻又本能排斥,她不敢見她,只是見了她,自己要說什麼。

龍君佑知她心思,握著她的手柔聲勸誡道︰「要是不想見,那就不要去了。」

她一把握緊他的手,指節泛著青白,勉力將自己的決定說出口︰「不,我要去,我必須要去。」

龍君佑見她如此執拗,只好親自陪她來到妙雯的房前。

「皇上,臣妾沒事,有些事情,臣妾想單獨與妙雯說,不希望有人打擾。」

「你……」雖有滿心的擔憂,卻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只囑咐道︰「不要太過自責,妙雯的事情,朕定會替你討個公道。」

「多謝皇上。」欠身一禮,雲芯在侍女的攙扶下,步入房間。

房內彌漫著一股濃重刺鼻的藥味,床榻上,妙雯背對著她而臥,被褥中的她,那身軀只有那縴瘦的一點,不仔細看,幾乎都要看不到她,以前沒覺得,如今看著,才發覺她竟是那樣的瘦弱。

她緩緩走到床榻邊坐下,很久很久,才語聲嘶啞地喚了一聲︰「妙雯。」

听到她的聲音,被褥里的人影微微動了動,卻不肯轉過身來︰「娘娘,您來了。」

「妙雯,你不想看到我嗎?」。她顫抖著伸出手去,卻在觸踫到她的一剎那,猛地收了回來。

「不是。」她似是在笑,卻笑得那般勉強淒涼︰「奴婢現在這個樣子,怕娘娘看了難過。」

心頭仿佛沁血般的裂痛,她幾乎是用尖利的護甲狠狠戳進皮肉,才抑制住自己不至于失控,「妙雯,我答應你的事,絕對會為你做到,你和聶衍的婚事……」

話未言盡,卻被一個虛弱卻堅定的聲音打斷︰「娘娘,奴婢不會嫁給聶大人。」

幾乎是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奴婢現在這個樣子,還怎麼嫁去聶府?」她突然停了一下,似乎有些力氣不濟,待咳了兩下,繼續道︰「奴婢已非完璧之身,這件事,恐怕京城上下都已知曉,奴婢是斷然不能再嫁給聶大人了,否則,娘娘所有的努力,都要因奴婢而付諸東流。」

「妙雯,我不在乎……」

「可是奴婢在乎啊,現在嫁到聶家,哪里還有奴婢的好日子過,況且……」她停了一下,語氣陡然轉為冰冷︰「就算娘娘強行將奴婢嫁到聶府,只怕公孫家也會從中阻擾,不如就這樣吧,如了他們的意……」

听了她的決定,雲芯驟然一驚,無意識驚呼出口,「妙雯,你是瘋了嗎?」。

妙雯又急咳了幾聲,因為湖水冰冷,寒氣入體,本以為是肺癆,在太醫診治過後,只說是受了寒,否則,她此刻又怎能躺在這里。

「娘娘,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況且,奴婢在公孫家,也可做為娘娘的內應,反而比嫁給聶大人獲利更大。」

雲芯一怔,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妙雯口中說出的,就在她想要說什麼打消妙雯的念頭時,門外有輕細的聲音響起︰「娘娘,公孫家的大公子來了。」

大公子?

雲芯猛地起身,正欲說不見時,床上的人卻柔柔開口了︰「讓他進來吧。」

雲芯腦中突然空白了片刻,當門扉被推開,那張昏迷前看到的男子臉孔出現時,她體內滾燙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身體驟然冰冷。

「妙雯,你好好休息,本宮這就走了。」她的聲音雍容平和,一如往常,只是在踏出門檻的一剎那,才露出崩潰般的脆弱。

原來,復仇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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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是除卻初八外那日外,另一個吉祥的日子,妙雯會在這一天嫁入公孫府。

她的喜服,是雲芯親自繪了花樣,送到蜀繡坊趕制出來的,她極盡所能,使妙雯的嫁妝無比豐厚,能給的,她全給了,可是唯有那句祝福,卻說不出口。

大婚當天,她沒有去參加妙雯的喜宴。皓月當空,一切都與從前一樣,可物是人非,已經改變的,早已回不到當初。

皇宮之中,唯有淨慈寺是安逸寧靜的地方,這里遠離了塵囂,遠離了陰謀,遠離了爾虞我詐,是一片真正的淨土。

沒有帶任何一個侍從,雲芯獨自前往淨慈寺,在參拜了歷代祖先的牌位後,又緩步行至淨慈寺邊的高塔。

幽靜的夜色下,似有一縷清幽笛聲,淡淡得飄散在夜晚清冷的空氣中,那醉人的聲音,悠然婉轉,卻帶著一絲隱約的哀戚。何其熟悉的笛聲啊……原本以為,這輩子是再也听不到的。

走近高塔,果然看到塔下隱著一個挺拔的黑影,听到她的腳步聲,慌忙停下吹笛,向塔後隱了去。

「將軍。」雲芯輕聲一喚。

那影子一頓,心知已被她看見,也不再躲藏,落落大方上前對著她行了一禮︰「下官參加皇後娘娘。」

「你的笛聲……很好听。」她笑著望向他手里的竹笛,曾幾何時,他也是那樣地吹著笛子,歡快而憂傷。

「多謝娘娘贊譽。」他謙恭有度地說著,將笛子別回腰間︰「下官突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這就不打擾娘娘雅興了,下官告退。」

他匆忙而失態地轉身,腳步凌亂間,踩得草叢沙沙作響。

「駱琰」她突然對著他的背影喚了出來。

那疾走的身影,就那樣生生頓住。

只消片刻,他又故作輕松地向前走去,才邁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拉住了︰「駱琰,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就不要瞞我了。」

因她話語中的淒惶而痛心,緩緩轉過身,冰冷的面具,在月光的反襯下,竟透著一股柔和的暖意。雲芯緩緩伸手,取下了那張一直遮蓋著他容顏的面具。

一如既往的英姿勃勃,朗眉星目,干淨剔透不帶一絲雜質,他還是他,只是眉宇間的那抹滄桑,卻更加的深刻濃重了。

「皇上並未處死我,當初我為你頂罪,皇上也是明白的,但能夠救你的唯一辦法,就是殺了我。」他忽而笑起來,抹去了所有的滄桑與沉重︰「不過,皇上是明君,自然不會濫殺無辜,為了報答皇上的恩情,我自願隱姓埋名,讓駱琰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定北將軍馬嚴,為皇上征戰四方的馬嚴。」

她苦笑一聲,心底似有酸楚波濤蕩漾開來︰「是我錯怪了他……」

「娘娘,您不該回來的。」長久的沉默後,駱琰忽而沉痛地說道。

她微微揚了揚唇角,將臉上那抹落幕傷懷隱去,道︰「我若不回來,還能去哪?這里是我的家,我就說過的。」

是的,她早就說過,他那時只以為是她對命運的嘆息,卻不想,在她逃出了樊籠後,卻又再次回到了這里。不再是那剔透白淨的槐花,而是那御花園中,只會爭奇斗艷的瑰麗牡丹。玩弄權術,爭名奪利,她將自己逼上了一條絕路

感受到聶衍眸中的那抹不解與質問,她只是報以淺笑,語調平淡地仿佛與自己無關一般︰「我只是逃累了,在這里,哪怕是死無全尸,也算有一個墳冢,不至于變成孤魂野鬼……」

他皺著眉頭,反倒沒有戴著面具時的淡然沉穩了,「娘娘,你這是何苦?」

何苦……何苦?

有何才有苦,正是因為苦得太多,苦的太久,她才要順應命運,即便抓住的,僅是稍縱即逝的幸福與安寧,也比什麼都得不到要好。

將那淒然的眸色收起,再抬頭時,依舊是那個端莊明麗的皇後娘娘,「不要再說這些了,既來之則安之,從選擇踏上這條路開始,我就不會再後悔。」

「娘娘……」他低嘆一聲,似要再說什麼,卻被雲芯打斷。

指著高高的塔頂,對他道︰「我還記得你的笛聲,真的很好听,帶我上去,我還想再听一次。」

望著盈盈企盼的眸子,他終究是咽回了未出口的話,上前一步,拖住她的腰身,提氣縱身向塔頂飛掠而去。

感受著耳邊風聲呼嘯,雲芯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在這廣闊天地間,盡情的放縱自己……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

月夜的美好,就像個夢一樣,或許,也只有夢,才會那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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