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雨水落下，到郭天揚沖向天台鐵門，再到鐵門意外關上，前後不過半分鐘，而這暴雨來得突然，眨眼間卻已是交織成片，天台那點裝飾性的梁柱屋檐根本起不了遮蔽作用，郭天揚很快就濕了個半身。
懊惱地一捶砸在關閉的鐵門上，郭天揚牽掛著沐辰雪，遺憾的想著這上下那可憐的女孩子該成落湯雞了，不由歉疚的回過頭來說道︰「是我的疏忽我應該早點發現……」
話到一半，嘎然而止，視野里，他震駭呆滯地發現，暴雨中赫然一名古裝古裙的白衣女子就站在那里，狂風刮得她衣袂長發飄拂若仙，那麼密集的雨水，竟沒有半滴能落在她身上，浸濕她的衣衫
天台、暴雨、狂風，無人的黑夜，模糊不清的世界，以及時不時閃爍一下的電光，還有隆隆的雷聲，兩個人面對而立，陷入靜止之中。
「叮……」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出一陣手機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狠狠刺激兩個人的神經。
郭天揚木然從兜中掏出手機湊近耳邊摁下了接听︰「喂？……我們沒事，很快就回去……我知道，我會的」
啞聲說完掛斷電話，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似的，郭天揚僵硬的身體一軟，頹然靠到天台鐵門上，凝望著數碼距離外那超乎現實的景象，深深吸了口氣，心跳卻在不覺間變得越來越劇烈
他看到了什麼？他這是看到了什麼？二十一世紀大都會里，怎麼能有人穿著古裝？就算是古裝好了又怎麼能在暴雨中保持不濕？
沐辰雪同樣在發怔，腦子里瞬間閃過了無數念頭，殺了對方？還是抹除掉對方的記憶？或者脅迫對方保守秘密？可是兩人之間無冤無仇，她豈能如此隨意處置對方？
「小雪？」郭天揚咽喉發干聲音啞澀，卻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是你麼？你，怎會變成這樣？你究竟是人還是……」
「是我，我不是鬼」沐辰雪緩下了心情，輕聲回應︰「是不是嚇到你了？我，我很抱歉我疏忽了身上這件仙凰羽衣的功效。」
「仙凰羽衣？」郭天揚機械的反問，思維不由自主的在玄奧虛幻中飄蕩，好難迅速回落到現實中去。
「是的，我身上這套衣飾，很特殊，它不是凡人界的東西」沐辰雪慢慢說著，勉強想到了說辭︰「它……能變化萬千，也能避水、避火、抵御外部沖擊踫撞，現在這古裝，才是它本來的形態」
郭天揚腦中好一陣混亂，冒出來一堆諸如嫦娥偷吃仙丹、哪吒借藕重生、董永偷走七仙女衣服之類的神怪傳說，臉上的神情變得古怪萬分，那種故事誰小時候都听過，可又有誰會當真？
沐辰雪畢竟看過了許多電影電視，對這個凡人界早期的文化也算有相當了解，只是和現下凡人們的認知不同。
在她看來，反倒是漢唐以前的文化更加接近仙界，一些所謂神怪現象、修煉功法、奇人異寶，都不是虛的，都可看作是仙界流傳于凡人界的東西，只不過後來卻莫名銷聲匿跡，仙凡兩界也斷了聯系。
具體原因她不清楚，但眼前這個凡人界跟其他的凡人界相比，天地間靈氣的蘊涵度已經低到極為稀薄的程度，出生于這樣的凡人界，哪怕手里有頂級的修煉功法，終其一生也頂多可以修煉到闢谷，無法更進一步積蓄靈力，達到出竅——也就是靈魂離體的高度。
為什麼會這樣？她雖然好奇，卻沒有追索真相的打算，並且由于明白到現在的凡人已經把仙界什麼的都當成了虛幻，說服他們相信某些東西會異常費勁且沒必要，她也就選擇了沉默。
「你是從哪里得到的這樣東西？」郭天揚用了好幾分鐘時間才消化掉沐辰雪告訴他的一番話，驚疑地不住打量她身上的裙裝。
雨水仍舊在下，閃電卻在減少，借著偶爾才會連閃幾下的電光，他約略模糊地發現，那乍看起來雪白異常的輕紗上面，還隱約閃爍著迷朦的藍色星芒，這種現象，倒是跟傳說中對寶物的描述萬分相似。
「祖傳的」沐辰雪想起了莫母遺留給莫微的那份奇特遺物，也是看起來年代久遠的東西，這里面是不是有什麼故事？
郭天揚陡然想起了自己的夢，夢中那忽然飛起又消失的白衣少女，盡管記憶不那麼清晰，但那一身古裙，卻也和沐辰雪現在的這身同樣雪白輕盈，看起來也同樣飄飛似仙
假如說這衣裳真是祖傳的寶物，那是不是說，前世是真存在的？而那女子，或許就是沐辰雪的祖先？
「這寶衣，能讓人飛？」郭天揚喃喃問了一句，忽然開始相信某些東西是真存在的，自己的夢境也是有解答的，雖然心底還是覺得荒謬難以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觸手可及，絕不是什麼眼花
沐辰雪想了想，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它能讓人的身體變輕，至于能不能飛起來，我不敢試。」
實際上，仙凰羽衣就是件防御性的仙器，不但有強大的防御能力，還能增強身體皮膚對外界靈氣的感應，對于攻擊和速度等其他方面也有增幅作用，至于化形萬千，則是羽衣的特殊功效。
能夠提升身體的速度也算是讓身體變輕，只不過幅度不大罷了，沐辰雪那麼說倒也不算誑言。
後面半句話也是真的，以她現在所剩不多的靈力，外界又沒有充足的靈氣供她吸收使用，那她頂多只可以跳起三米多高，在半空中懸停一兩分鐘，真要她飛，那就像火箭飛天需要燃燒上億美元的燃料般，她也得耗掉大半的靈力方可能做到，她是真不敢這麼揮霍來著。
郭天揚抑住內心的激動，凝望著沐辰雪那雙總是叫他覺得似曾相似的眼楮，緩緩說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今夜之事，你身有寶衣的事，我絕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謝謝你」沐辰雪眼楮一亮，歡喜道謝。懷璧其罪的道理，她是懂得的，而且隨著這段日子漸漸的了解凡人界許多東西，她發現到凡人界里的槍炮武器，威力也是堪比極品法器。
以她現在的能力，她也沒有信心能抵抗那些武器的攻擊，除非她能找到足夠多的靈石，修復自己身上的創傷，不說全恢復，只消恢復到半數以上，那她的速度就能達到極致，不再忌憚凡人界任何東西。
飆了半天對手戲，又忽然共有了一個秘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仿佛拉近了許多，尤其是沐辰雪，暗地松了口氣，郭天揚能替她保守秘密，最好不過，她再也不必去糾結要不要下手殺他。
「以後，你就不要再把寶衣穿出來吧？萬一叫人發現了……」郭天揚提醒著，話到一半卻搖了搖頭。
他忽然想到，這麼神奇的寶衣，肯定對穿著它的人具有一定的保護作用，這年頭車多禍多，走在街上說不定哪天還會踫上高空墜物，身上多件寶衣或許就是生死的關鍵，為什麼要藏著不用？
沐辰雪倒沒想這麼多，仙凰羽衣于她，既是衣裳，也是防具，要她不穿羽衣單穿凡人界的絲質衣物，她會覺得自己好像什麼也沒穿。但郭天揚好意為她著想，她听得出，淡淡一笑，道了聲謝。
望著天上漸漸變小的雨絲，以及漸遠漸消的雷聲閃電，再望望自己濕透的半身，郭天揚猶疑的指了指沐辰雪身上的衣裙︰「等會兒你該怎麼向人解釋你身上的干爽不濕？」
沐辰雪微笑伸手，攤開手掌接住雨滴，對著郭天揚俏皮地眨了眨眼楮，忽然一甩手把雨滴潑向他的眼楮。
郭天揚本能的側頭閃避，再回頭時，赫然見到沐辰雪已經恢復成了下雨前他見到的模樣，並且閃到了他身邊，臉上、發上、手臂上……所有在外面的皮膚，包括頭發都已淋濕，只有身上那件看起來很普通的裙子，依然滴水不沾
「剛才只是狂暴的能量觸發了羽衣的防護機能，現在沒事了，我讓它減少防護的部位，別人就不會發現它的特殊」沐辰雪輕聲解釋。
「原來是這樣」郭天揚恍然。
天台可以遮擋雨水的屋檐很小，兩人一齊擠在門前方寸之地，斜飛的雨絲仍然可以濺濕兩人的腿部。
沐辰雪無意識的向里擠了擠，避讓被風吹得斜飛過來的雨絲，卻是變得離郭天揚極近，幾乎到了耳鬢相擦的地步。
一股極淡極清新、幾不可聞的異香鑽進鼻端，郭天揚心神微亂，想要讓開些，手臂卻擦到了沐辰雪的香肩，那一瞬間滑若凝脂、沁涼如玉的觸感卻驚鴻般掠過他的心底，留下了清晰的印痕。
「我們……該找人來把門弄開」
郭天揚感到自己心跳再度加快，喉嚨發干，慌忙開口尋找話題，腦子里卻已轟然亂作一堆，他那顆萬年堅冰般從未動過的心，突然在這一刻竟無法遏制地出現了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