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斬殺
「姑……姑娘？」采兒五識已快被毀盡，這一張口便又是一口鮮血，眼中雖無焦聚卻有了異樣的神采︰「是姑娘來了？」
谷謠奔上前去顫抖著手扶住她︰「采兒，你……你怎麼……」
采兒握著她的手，只輕輕搖了搖頭︰「采兒時間不多了，姑娘，你進西藍宮之後一定要謹慎。藍言兒再不是以前名冠京城的嫻淑典範了，您千萬不能掉以輕心……」采兒說著，又是一口黑血，氣若游絲的說道︰「采兒沒用，一年都未能近得了戴太後之身，她身邊有多方勢力看護把守，您一定要小心……」
「別說了」谷謠的淚水再止不住，慌張的從懷中掏出藥瓶︰「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不吃我給你的丸子你只要裝裝病就能蓋過去，不必這樣的……」
采兒轉頭拒絕了谷謠遞到她嘴邊的藥丸，隱約听到外面似有人快要靠近，急忙道︰「姑娘莫要費力了，這是德公公親自配制的，無解。為了怕采兒將來被人擒住受刑罰之苦，早在采兒入宮之前，他便已經給我和冉兒一人一顆了。」
「德九？」谷謠心中一痛，為了以免采兒將來暴露受刑罰之苦，所以竟然配置出這樣的丸子想到德九的種種，她心中劇痛，只怕德九是為了擔心采兒與冉兒會受不住刑罰而招出什麼來，才會如此行事吧。
「采兒沒能為姑娘做什麼，這次終于能得償心中所願了。采兒這一生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姑娘，采兒斗膽，請姑娘您在宮中處理完事情之後一定要盡快離開這里，姣兒姑娘的事情，您莫要再管了，人各有命，她，她也不是原來的她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傻啊，你就算不能裝病，詐死的丸子也是有的，為什麼要這樣」
「慈太後的勢力太大了，根本不可能在宮中詐死……」采兒唇跡突然綻起笑意，讓她本已憔悴不堪的臉龐突然有了絢目的光彩，谷謠看在眼里，卻覺得心中宛如被插上一把利刃，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采兒」她一把將采兒抱在懷里，采兒的笑意卻漸漸的頹敗下來，聲音已然飄浮︰「小姐，您是小姐……」
在這個與自己的交集最少的近身婢女生命的最後一刻，谷謠再也不去回避她的身份問題，也再也沒有了往日里層層的防備與躲閃。德九早在她出嫁的時候，怕是就已經猜測到她真實的身份了，而采兒能做出如此大的犧牲來，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她對采兒的好。更多的，是因為谷謠的身份。
采兒在這最後的一刻，仿佛突然間感覺不到疼痛了，腦中卻是谷謠的影子久久不散。這個將軍的獨女，自出生到今，飽受爭議的同時也堪堪忍受著身份的尷尬。她曾經以為人窮到快要餓死凍死，便是世間最可憐的人，因為那種苦她嘗過。可直到入宮後知道了谷謠的身世，她才知道什麼才是苦。
雙親皆在身邊眼前，彼此之間心連著心肉牽著肉，日夜相見卻不能相認。而名義上的母親卻視她如惡魔，生生因她而被逼至瘋癲，本是恩人，卻無以回報。而與至今連相認都還未及，甚至連相處的時間都不足一年，就已是陰陽相隔。
她采兒這一生與之相比，真是半點也不覺得苦了。
她漸漸閉上雙眼，雖然圓滿卻仍有不甘，沒能親眼見到谷謠大仇得報，是她終生遺憾。
「有刺客來人，有刺客」
一聲尖叫在院內破空響起，本已趕到門前的宮人立時慌張逃竄，幾個呼吸之下，士兵源源踏門而入，鐵甲冷冑之聲刺的人耳發麻。然而還未等人解釋，那些士兵便一邊強硬冰冷的擊潰宮人維持秩序，一邊涌進谷謠與采兒所在的房間內。
領頭的士兵面無表情，上前高聲下令︰「抓住她」
一個小太監雙腿發抖的跪行過來磕頭不止︰「大人，她是掌觀的宮女，不是刺客啊」
谷謠將采兒小心的置回椅內，便跪了下去欲要開口解釋今晚的事情，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衫，一切皆無問題，她與這司內的所有宮人一樣，一看就是夜半慌張起身趕來察看采兒的情況的。
那士兵抬刀向前一指，直直的挑到谷謠的下巴，一絲血線沿著寒涼的刀刃流了下來。那士兵看也未看，冷聲道︰「把她帶走。」
立時，司內宮人求情解釋之聲紛紛哭起，眾士兵將刀一橫，聲音減去了大半，哭聲卻越來越高。谷謠仰著下巴渾身顫抖著泣不成聲，張口欲言卻哆嗦的語不成句。
那士兵雙眉微蹙，一絲猜疑一閃而過，隨後便立即著人架上谷謠便走，谷謠卻雙腿發軟根本走不了路，只任人拖著向門口行去。她滿臉驚懼頻頻回頭向跪了一地的宮人投去求救的目光，換來的只是一雙雙淚眼悲痛的神情。
關了司門之後，谷謠便被士兵狠狠的丟在地上，她跪著爬到那士兵的腳下痛哭不止，拼命的搖頭口中嗚嗚解釋著什麼，那士兵狠狠一腳將她甩開，她便再撲來，然後再被甩開。
如此反復了幾次，谷謠胸肺皆痛，口中一甜，一口腥紅的鮮血咳了出來，她跪趴在地，力氣被耗盡一般，卻還固執的堅持向那士兵爬去，地上一灘血漬觸目驚心。
那士兵這次未動，卻閃身避開，谷謠再向他爬去，他卻再躲。那士兵終于開口︰「你少掙扎，等人來將你帶去，否則只會讓你多受折磨。」
話音剛落，宮道內突然響起一個慵懶的男聲︰「刺客在何處？」
眾士兵連忙跪倒，剛要欲呼，那駕鑾旁邊立著的一個白面太監突然豎手，陰陽怪氣的說道︰「不必太過聲張，免得驚擾太多人。」
「朕正要擺駕，半途听聞有刺客，這便趕來瞧個熱鬧，可朕看著，地上那人明明是個小宮女嘛，就是長的難看了點。要是好看倒也罷了，就地斬殺了罷」金鮫紗下，一個模糊的人影半臥于其中，飄渺不見其面目，聲音是極致的冰冷，聲線卻極媚。
福公公在一旁接口道︰「皇上下令，就地斬殺」
「慢著」一個女聲響起，聲音利落干練，從另一邊的轉彎處突然出現，步履輕快氣息沉穩有力，儼然不是簡單的人物。谷謠癱倒在地，早已是昏迷不醒。
福公公眯著老眼望去，直到那女子走到近前向駕鑾行完禮數才嗤聲道︰「我還道是何人，原來是秋華姑姑。」福公公說完又是一句︰「你們想抗旨？還不就地斬殺」
谷謠倒在地上，周圍盡是高手，她不敢睜眼有任何小動作，心中擂鼓，卻已放下了心。從那士兵將刀挑向她下巴的時候起，她就知道這一定有鬼。于是一路作戲下來，果然見到了大鬼。
只听秋華的聲音不慍不火︰「皇上息怒，刺客一事純屬捏造，秋華剛才一直在附近游走，怕是被這些士兵草木皆兵當作了刺客。而這個宮女，也自然是個誤會，太妃娘娘最近著奴婢在宮中為她物色幾個婢女。而現在這宮女又因為奴婢而受了這麼大的罪，還望皇上開恩，不如就將這個宮女交給奴婢，也讓奴婢為自己的過失彌補一二。」
這般伶俐又這般的多端，今晚這局分明就是秋華擺出來試探她來的，谷謠在心中冷笑。如果不是皇帝下了就地斬殺的命令，興許她會被折磨到只剩半條命才會讓慈太妃安了心。而她絕對不相信慈太妃放了心之後就會用她，她一個小宮女能有何用？只怕就會像這宮中無數個謠兒一樣，就這麼不了了之的死去。
所幸慈太妃與皇帝早已如水火，皇帝這麼迫不及待的要斬殺之人，那慈太妃就一定會留下了。
秋華如此堂而皇之的從皇帝的刀下要人，已經極為囂張了，盡管她的語氣再是低聲，也無法讓人不正視一個事實，在這宮里，皇帝在慈太妃的名號下，永遠都是虛設。
皇帝在駕鑾上半晌沒有動靜，福公公臉色一會兒一變已是極為難看，眾將士只低頭跪著沒有抬頭。他們現在沒有動作就等于是有了動作，皇帝下的就地斬殺的令已經早夠他們將這附近的人砍上好幾個來回了。不動，就已是忤逆。
「這麼一個進氣不如出氣多的死苗子也值得如此興師動眾？」
谷謠突覺身周的氣息仿佛冰凍下來一般，只覺渾身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壓迫著，之前被踢打的傷處現下更是痛不欲生，忍不住痛吟出聲來。而眯眼看過去，竟是那一襲黑衣遮去半面被景蒼供為神仙的人物——國師
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人是何時出現的，之前一絲都感應不到明明已是如此的氣勢，卻偏偏讓人感覺此人並不是鋪張聲勢，而是已經在盡量收斂
眾人無不震驚，就連福公公都躬身行禮，國師駐足，聲音冰冷︰「惹出這麼大的禍端，不異也妖，送去西藍宮受蘭香燻陶一番最妥當不過。」
「國師」秋華一震，半跪著猛的抬頭，觸到國師的雙目時卻駭然低頭︰「既然國師都這麼說了，那請皇上下令吧。」
此話未完，只見皇帝的駕鑾突然一動，竟直接就這麼走人了。看著那迎風而飄起的金鮫紗，秋華的兩眼意味深長的輕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