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家的確如你所想,並不安全,甚至可以說是很危險。你能想到這些倒也不是我教出來的,也不知是你的造化還是你的命。景帝幾年以前登基,雖然做了幾年的帝位,但登基過早,現在也不過是個孩子。哦對了,是在你入了我這門之後才即位,年齡倒是與你相差無幾。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聖意還是難以揣測。」說著說著濁玉忽然停了,片刻後就又接著響起。
「其實這些用不著我多說,你下山後自是會知曉,我只是把昨晚上他沒說完的干脆告訴了你,也省得你胡亂猜測歪想。」濁玉看了看谷謠,見她毫無反映,便又頓了一下︰「下得山後,你我也不會再相見了。對于這幾年什麼也沒教了你,我倒是問心無愧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你想必現在也非常清楚,我這麼些年要做的,就是什麼也不教于你。」
話說到這里,濁玉不再言語。谷謠沉默了一會知道他要說的也就這麼些了,無聲的笑了笑便彎著腰拍打膝蓋上的塵土,一邊拔高了聲音說道︰「怪不得我進你門的那日起,你對我說了那樣的話。事隔這麼些年,听得你這一番話,才知道我是誰對你來說的確是沒什麼意思的。」谷謠心中無語,的確如他所說的,因為自己是誰,他根本就是知道的。笑了笑又道︰「你既然什麼也沒有教受于我,自然我和你師徒的名分也就這麼短短的幾年,下了山我若是打著你的徒弟的恍子出去,倒真是給你丟臉了。」
「你若是願意這麼想也可,其實倒真沒什麼丟臉不丟臉的,你若是到外面說出我的賤名,還真不見得有人識得。只是你當初進得這秦盲山時,風頭可是不小的,想著你對這山怕是也沒什麼情分,將來是罵這里也好蔑視這里也好,都隨你,就且當是這幾年對你的耽擱吧。」濁玉不輕不重的說道,語氣未變,但言詞之下卻似是有著一絲歉意,輕輕的撫了撫自己的遮面,不再吱聲。
感覺到耳際傳來了輕輕的風聲,谷謠知道濁玉已經將那屏障撤了去,雖然她並不覺得濁玉方才告訴她的話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準確的說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什麼重要機密。等得她下山的時候,她一觸到外界回到谷家,自然就會知曉,但想著濁玉受人之命就是要讓她做一個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子,他這番屏蔽著談話倒也算是沒用錯。
但她可並沒有因為濁玉破了格告訴她些事情她就會感激什麼,相反,若是昨天晚上柴容沒有出現,她敢打包票濁玉絕不會有今日的舉動!
「收拾收拾,就這麼幾日,你就下山吧,我會通知山上的人知會你的家人,他們會派人來接你。」濁玉打了個呵欠,輕輕閉上了眼楮,再不看她。
……
轉眼幾天已過,這些天來是谷謠自從見到濁玉開始至今最輕松也最痛苦的日子。原本以為這些天她的任務就是收拾收拾本來就沒什麼行李可言的自己私人物件,然後她就好生等著濁玉通知她去把那黃金大門推開直接走人就可。哪知這麼些天,她是幾乎連覺都未睡,白日里把這山頭所有的房間都挨個大清掃了一遭不說,晚上還要無時無刻都在受著濁玉心血來潮突然襲擊的折磨。
她只當是濁玉對以後沒了消遣使喚的對象才有此更年期癥狀,想著自己不日之後就要下山,倒也沒了平日里與他在言語上對著干的心勁。知道一切都由秦盲山安排,自是會穩妥,只是在想不知道谷雁笙是不是也能和她一起下山還俗去。另一面也在想著柴容那小子,倒不是還想著能否再見面,而是對他有著莫名的好奇。
七天之後,谷謠背著個小布包,又站到了濁玉的面前。
濁玉依舊如平日一樣,甚至于和他第一次出現在谷謠的面前一樣的青衫長袍,黃金的遮面依舊穩妥,任谷謠此時有多大的意念力去盯著看,也不會裂了開來露出他的真面。
「我走了。」谷謠換了一身著裝,是前一夜濁玉拿給她的,輕巧便捷的小短衫,高高束起了一個馬尾甩在腦後,倒像個利索的小公子。
濁玉點了點頭,這便算是告別了。樣子甚至于有些嫌她嗦,大有巴不得谷謠立即消失的心態。
谷謠憋了口氣,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濁玉卻是驚的後退了半步,甚至于手都半抬了起來,顯然是沒有意料到谷謠又給他跪下,連拋個紙團都忘記了。
谷謠看到他的動作,垂著首勾唇一笑,隨之恭恭敬敬的磕了下去。
「濁玉師父,請受徒兒一拜!」只听谷謠輕脆的聲音高高的響起,甚至于隱隱听得到在這山頭蕩著悠悠的回響︰「這些年來,徒兒讓您受累了。您對徒兒的照料和細心教導,徒兒銘記于心。徒兒笨拙,未能承了師父的衣缽,但徒兒一定不會在外做出讓師父蒙羞之事。」
濁玉听得谷謠這番話,身子突然略略一僵,但仍舊是穩得住的,之前他屏了空障和她說的那番話,他打的算盤是恩威並施明是安撫外加暗示自己是有苦衷的,實則就是為了讓谷謠在下山前別來這一手。眼下谷謠這一番話說的儼然一副這幾年受過他不少提點的樣子,濁玉一驚連忙出聲意圖回攬。
「你能這樣尊師重道,為師甚是欣慰。下山後要好生孝順你的父母,估計停不了多久,你也是要嫁人的,為師甚為放心,你一定會相夫教子,恪守夫綱持家有道,至于說讓為師蒙羞之事,你定是不會做的……」說罷,突然聲音壓了下去,極低極淺的從齒縫中擠出來一句︰「你也沒有機會做的。」
谷謠听得他話中的意思,垂著的腦袋更低了,聲音卻更加高亢︰「谷謠永生不忘濁玉師恩!」
轟的一聲,即使是黃金遮面,也掩不了濁玉此時萬分震驚的神色,長衫之下一雙腳在震驚之下竟沒有了往日的淡定,動作極小的後退了小半步。
谷謠將一切看在眼里,低垂的眼眸笑的詭異。
濁玉啊濁玉,你該怎麼跟你上面的人解釋,我谷謠知道自己就是谷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