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夜晚,馬路上滿是薄薄的積雪。
蘇傾城挨著趙蒼蠅坐在趙恆開著暖氣的汽車里,座位新換的墊子,看上去像是羊羔毛的,挨上去整個人幾乎陷進去了一半的身體,極為舒適。
趙蒼蠅喜笑顏開的不停找話題同趙恆說話,蘇傾城看著她高興的樣子,不由暗暗好笑,當初吵架時比誰都凶,真鬧掰了卻又比誰都急著想和好。
回到公寓,趙蒼蠅挽著蘇傾城等在樓下,不時伸頭看向停車場的方向。
蘇傾城伸手緊了緊衣服領子︰「這里死冷的,進去等吧?」
趙蒼蠅笑著眯了眯眼楮︰「那可不行,你不知道,我哥這人看上去挺強勢的,其實他怕黑。」
蘇傾城驚訝的看著她︰「誰?你哥?」
趙蒼蠅眼見著她不信,不由輕笑出聲︰「你可不知道,小時候,我哥放晚自習,我每次都趴在窗台上等著,等看到一個人影一路小跑著沖向家門,那一準是我哥……」
趙恆從停車場的方向小跑著過來,趙蒼蠅一邊對著他揮手,一邊對蘇傾城說道︰「看吧,我哥從小就這習慣。」
剛要說話,皮包中的手機響了起來,蘇傾城微微一愣,忙停下動作,伸手拿出手機。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忙按了接听鍵︰「喂,媽」
蘇母的聲音滿是關切︰「在哪呢?回家了吧?」
蘇傾城忙應著︰「嗯,怎麼了?」
不等蘇母說話,一旁的趙蒼蠅伸頭看著她︰「是蘇**電話吧?」
手機里傳來蘇母疑問的聲音︰「旁邊是蒼蠅吧?」
蘇傾城看了眼趙蒼蠅,點了點頭。
趙蒼蠅突然搶過她的手機,對著手機極親昵的說道︰「蘇媽,是我,蒼蠅,我都想你了……嗯嗯……我也是……蘇媽,我想吃你燒的啤酒魚了……行啊……哪天?……好好,……我哥也去?……行……他一準樂壞了……行,行……那我明天就去……好好……你和一笑說吧……嗯,好……蘇媽明天見啊……」
趙蒼蠅說完,將手機還給蘇傾城,笑得合不攏嘴︰「嘿,明天我去你家混飯吃,你就等著掏錢請客吧」
蘇傾城無奈的撇了她一眼,重又對著手機說道︰「喂,媽?」
蘇母的笑聲從手機里傳來︰「行了,明天你也回家吧,我讓你爸多買點菜回來,我也沒什麼事,就是問問你這兩天感冒好點沒。」
蘇傾城心里一暖,忙應著︰「好多了……」趙蒼蠅挽住她的胳膊,邊向樓道走,邊小心著為她引路。
蘇母重又囑咐了她幾句注意身體之類的話,方才掛斷電話。
進屋換鞋時,趙蒼蠅擋在門口,只嚷著要先進屋,蘇傾城被她無意中一推,一時重心不穩,向後倒去,身子幾乎剛有些傾斜,就覺腰間一緊。
她忙轉過頭,正對上趙恆有些復雜的視線,她連忙站直身子,只當然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趙恆收回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眼中瞬間涌起的失落很是明顯。
晚上挨著趙蒼蠅並排躺靠在床上,看著她一雙極細修長的腿倒掛在牆上,蘇傾城微微一愣︰「你這是練的哪門子歪功?」
趙蒼蠅有些炫耀的指了指大腿︰「這可是專門減腿的,你也照著做吧,一準有效。」
蘇傾城不置可否的趴臥在床上,愜意的眯著眼楮︰「我可享不了你這種福分。」
趙蒼蠅興致昂揚的轉頭看著蘇傾城︰「一笑,你可不知道,我剛才還一直擔心我哥指不準見面時要給我擺臉子呢。」
蘇傾城好笑的瞅著她︰「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趙蒼蠅有些不滿的瞪了她一眼︰「還能什麼都讓你看出來?你不知道,別看我和我哥天天勁勁的,其實他要是真發火了,我還真挺害怕的。」
蘇傾城隨口問著︰「為什麼?」
趙蒼蠅嘆了口氣︰「不都和你說過麼?那次事情發生後,我哥一直都挺敏感的,沒看著我雖然總和他吵架,卻每次都不敢說過火的話麼?」
蘇傾城看著她黯淡的神情,微微一愣,心下明白趙蒼蠅說的事情一準是同真正的蘇一笑說過,不由有些好奇,卻又不好直問,想了想,看著她︰「那事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又何必……」
不等她說完,趙蒼蠅忙伸手擋在她嘴前︰「噓,小聲些,若讓我哥听了去可了不得的,他好容易才從那件事里走出來,再想起來,可要出大事的。」
蘇傾城幾不可聞的皺了下眉頭︰「你怎麼就知道他走出來了?」
趙蒼蠅臉色一變,頹然的放下腿,盤坐在她身邊︰「一笑,你說當初要是跟在我媽身邊的人是我,我現在是不是都已經瘋了?」
蘇傾城心里咯 一下,故作鎮定的看著她︰「別亂想。」
趙蒼蠅喃喃自語︰「那一年我哥六歲,我才三歲半,多小的年紀啊,正是瘋玩瘋鬧的時候。」
蘇傾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趙蒼蠅苦笑著抬手撐住下巴︰「你總說我家老爺子對我和我哥態度冷漠,以前我也這麼認為,老爺子心太狠,現在認識了她,我才明白我家老爺子當年傷的有多重,心有多疼。」
頓了頓,她眼楮開始變得濕潤︰「我媽是個特別優雅美麗的女人,我家老爺子當年對我媽別提有多好了,那時候我一直憧憬著長大後找個老爺子那樣的人嫁了。你不知道,我家老爺子有多喜歡我媽,他比我媽足足大了二十歲,那種愛極為刻骨銘心。我也是現在才明白,那時我一直在心里埋怨著老爺子的狠心腸,都說虎毒不食子,我家老爺子對我們兄妹卻一直也沒個笑臉。」
說著,她抬手在臉上抹了抹︰「看我,一說這事就委屈的想哭,我哥以前說過,老爺子原本對我們很好,自從我媽出了那事後,他就再沒正眼看過我哥,連我也越來越懶得搭理。就好像家里沒我們這兩個人,每天的接觸就是桌子上那幾張鈔票。」
趙蒼蠅情緒有些激動,拉住蘇傾城的指尖微微輕顫︰「當年那事又怎麼能怪我哥呢?他只是在過馬路,一個六歲的小孩子,能懂得些什麼?明明是那輛貨車司機酒後駕車,我媽是為了救我哥死的,但這事分明都是那個司機造成的,我家老爺子卻一直很怨我哥。」
蘇傾城听到這,不禁震驚的瞪大眼楮,她從不知道原來趙恆和趙蒼蠅還有過這樣一段過去。
趙蒼蠅強忍住的淚水開始順著臉頰滑落︰「當時我就站在馬路對面,可是來往的車輛太多了,我幾乎看不見他們。等我能看到他們時,站在對面的就只剩下我哥一個人了,他就那樣站著,愣愣的盯著一旁的馬路……」
她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蘇傾城心里一陣陣泛疼,忍不住將她攬在懷里︰「好了,別說了……都已經過去了,沒事了。」
趙蒼蠅淚眼模糊的看著她︰「一笑,我哥怕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他總說到了晚上我媽會來找他,那時候我還總笑他膽小,現在想想,真後悔的想抽自己一巴掌。」她胡亂伸手在臉上抹了抹︰「醫生說我哥有輕微的強迫癥,只要听到關于他身體的一些疾病,他就會異常恐懼……」
蘇傾城盯著趙蒼蠅︰「強迫癥?」
趙蒼蠅點了點頭,說話時聲音里明顯的夾帶著鼻音︰「以前他住校時得過傳染性軟疣,都發得滿身全是了,才被同寢室的學生發現。後來我氣得和他吵架,他才說他害怕,他不想死,死對于他來說太恐怖了,他不想像我媽那樣,流盡了身上的血才緩緩閉上眼楮。」
「去看心理醫生也是我哥當時的班主任建議的……」趙蒼蠅紅著眼楮輕咬住嘴唇︰「我哥做了一年多的心理輔導才算從那件事情里走了出來,因為這事我一直和我家老爺子不對付,現在突然明白了老爺子那時的感受。有時我就想要是彭蕊突然因別人死了,我一準饒不了那人,但若是為了救我哥,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真到了那時會不會埋怨我哥。這麼一想,我突然覺得老爺子其實真挺在乎我們的,不然也不能還一直管我們,你說是吧?」
蘇傾城看著趙蒼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若說之前她還因為趙恆貪生怕死把她往前線上推而氣憤不已,那現在她突然開始有些同情這個可憐的男人,她不曾想過外表光鮮的趙恆還有著這麼悲慘的經歷。
趙蒼蠅揚著臉,看著她︰「一笑,你說我一直對彭蕊不放棄,她會不會有一天突然良心發現真和我過一輩子?」
蘇傾城有些為難的抿了抿嘴,趙蒼蠅撲哧笑了出來,神態一掃之前的哀傷︰「就知道你這個死心眼的家伙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你不說正好,省得我听了憋得夠嗆。」
蘇傾城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心下不由越發堅定了再也不見彭蕊的決定,她可不能因為那個無關緊要的人,丟了趙蒼蠅這個能相伴一輩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