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達身子一抖,滿臉的不解,「爹爹,這……這也太難了,這世上哪有龍與鳳,不過是傳說中的神獸而已。」
鄧老頭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無奈道,「吾兒,那是古書上所解,也不得全信。老夫先盡力為六兒把身上的毒解一解吧,料想靠老夫的內力,她暫且性命無憂,我們再從長計議便是。」
鄧老頭回到帳篷里,看了看六兒的眼底,號了號六兒的脈象,臉上頓見愁雲慘霧,「六脈微沉,一靈飄渺。待老夫運功為她解毒,不能再拖了。其他眾人都出去吧,恐怕你們在此會擾亂老夫的心神,阿達留下為老夫照應就是。」
郭素素和眾姑娘們見自己也做不了什麼,便各自憂心忡忡的退下了,帳篷里只留了鄧老頭,阿達和六兒。
鄧老頭見外人皆退,便開誠布公的面對阿達,「阿達,既然你叫老夫一聲爹爹,那麼為父想問問你,你對六兒是真心的傾慕,願意生死相許?還是一時的心動呀?這你可曾細細想過?」
阿達眨著眼楮,他也覺得剛才在帳篷外,自己對鄧老頭說的話似乎有些莽撞,自己對六兒……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
現在自己一文不名,不過是個失憶了,沒有身份,沒有地位,一無所有,暫且在軍營里打雜的小雜役。
但是自己的過去究竟是怎樣?
如果不幸像六兒無意中的戲言所說,自己是個盜賊,還是真的就是一個奸細或特務?
要是自己真是那樣骯髒而黑暗的人,怎麼能配的上這個純真可愛的姑娘?
可自己的記憶和身份總有一天會被恢復吧,總不可能永遠是個謎。
到時自己若是個平民百姓也就罷了,萬一是個殺人越貨的賊人,臭名昭著的惡人……六兒還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嗎?
阿達的眉頭擰著,前思後想,他決定所幸放手一搏,「爹爹,有些人相處日久年長卻沒有心動的感覺,有些人短暫相逢便是一生的緣分。無論今後貧窮與富貴,她是不是看的起我,但是我願意和她在一起,不離不棄。」
阿達自己都驚奇,居然毫無準備就能把話說的這麼精彩而順暢。
自己應該不算是一個花言巧語的男人吧……
其實,在六兒失蹤的那兩天,阿達還不能確定自己的真實想法,那時的感情懵懵懂懂,似有若無。
直到六兒回來了,一臉得意的小樣吹噓著什麼徒手勇斗豺狼虎豹的離奇經歷……
我呸!
阿達被六兒氣的滿心冒火鼻孔噴煙,他都快要找鐵扇公主去借芭蕉扇了。
多麼沒心沒肺的一個丫頭,吹牛也就罷了,沒個度,不知道要收斂點嗎,吹小點會死嗎?
阿達那一刻才感悟到了什麼叫愛之深,責之切!
他決心要好好管理一下這個小丫頭,不能讓她再出去丟人了,簡直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可是轉念一想,他自己都很納悶,蘇六兒丟人和自己有什麼關系?
但是無論如何,她丟了以後,他著急上火,整夜失眠,水米不進,失魂落魄。
他覺得他怎麼比蘇六兒的老爹和哥哥還要著急。
他恨她丟下自己就匆匆跑了,恨她把他當做空氣塵埃一樣拋在腦後,恨她離別後見到他卻不聞不問,不溫不火。
不知不覺間,蘇六兒這個臭丫頭已經把一顆叫做*情的干癟的種子,偷偷種到了他的心田。
他曾經悲傷的以為這顆干癟的種子,永遠都不會在她的心里生根發芽。
但是當他和她一起去鑿冰捕魚,一起落入冰河的一瞬間,他抱起她趟過冰冷的河水,有一個來自天邊的聲音仿佛在他耳邊低語︰你們好像在千萬年的時光荏苒中曾經相逢過。
對的,就是那種感覺。
當六兒覺得自己在阿達懷里就好像在母親的懷里一般安詳和溫暖的時候,阿達也有這樣相同的感覺,他感覺他們好像天生就要在一起緊緊的相擁,守望而眠。
鄧老頭看到面前的少年情竇初開的樣子,暮然覺得自己的心弦也被撥動了,如果被撥動了,那一定是在彈奏著叫做「高山流水」的知音曲。
很多很多年前,老鄧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少年情懷,怎奈人生幾何春已夏,他如今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了。
要不人人都說,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如果倒退四十幾年,他不會選擇走上這條危險的不歸之路,舍身忘死為趙家擔憂天下。
如果老鄧沒有走上這條坎坷的道路,那麼他的愛妻和三個兒女也就不會四散天涯無音訊了。
四十幾年前,老鄧辜負了自己擁有的美麗少女。
四十幾年後,老鄧希望面前的少年不要再辜負了他的美麗少女。
想起歲月往事,鄧老頭嘆了口氣,輕輕的撫了撫阿達的肩頭,「孩子,我知道了,既然許願了,你就好好待她吧,這是一個不一般的姑娘,你要像愛惜自己的生命一樣愛惜她。」
阿達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覺得他會珍惜她的,這個頑皮的小丫頭必須要有他的管束和家教,才能平安而幸福的成長。
即使少年還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他也覺得自己有責任一生一世照顧這個頑皮少女。
不然,他擔心她會活不下去。
鄧老頭對阿達說,「你把她扶起來,雙掌托住她的肩膀和前胸,老夫為她解毒便是。」
阿達緩緩扶起了六兒,用力把住六兒的雙肩;鄧老頭盤膝而坐,微微閉上了雙眼,舉起了雙掌放到了六兒的肩胛上。
老頭沉了口氣,開始調息發功了;不多時,只見一縷縷淡淡的青煙冒起,六兒的臉頓時通紅了起來,像是顆大大的熟紅果。
片刻功夫,從她口中噴出了十幾口醬黑色的血液,再接著她的臉頰又泛起了深綠,像是水藻般晶亮和油膩。
六兒此刻像只瀕死的小貓,不叫不哭不睜眼,軟做一團,只管抖著身子往外一口口吐著黑血。阿達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無數次試著緊閉雙眼,他感覺鄧老頭好像要把六兒渾身的血全部都逼出來一般……
鄧老頭又何嘗不辛苦,他的臉頰上滿是汗珠,渾身也濕透了,氣力一下子便耗去了將近五分之一。
鄧老頭運功以後,才發現六兒中的毒比他號脈診治出來的程度還要厲害萬分……
莫不是前輩子欠了這小丫頭什麼?
他從沒有這麼費勁巴拉的培養過任何一名特務。
如今可好,搭上了那麼多的心血和擔心,又搭上了自己的得力干將灰兔,還要搭上自己四十多年的武功內力。
天煞啊!
一炷香的功夫,鄧老頭突然間收了手,他沉沉的眼皮抬了起來,「今日老夫就為她調息至此吧,可以叫大家都進來,老夫有話要講。」
鄧老頭虛弱的下了床鋪,只感覺到渾身像抽空了一般,真氣消耗了不少,他在六兒後腰的命門穴上留了根銀針,又將六兒的身子側著放倒。
素素領著姑娘們都進來了,大家拿毛巾和身邊的廢舊碎步擦了擦六兒嘴邊,下巴和床上的毒血。
鄧老頭看了看大家,「你們等她的臉恢復了粉白色,再把這根針如此這般的拔起即可了。切記,她這看似寒癥,實則熱寒並濟。毒已入骨髓,切忌辛辣熱物和冰冷之物,姜是萬萬不能踫的,這幾日如果吃東西,米湯即可。」
大家謝過鄧老頭後,素素吩咐著大家都去歇了,旁邊帳篷里的胖姐正在痊愈之中,也要有人照料,她照看六兒即可。
阿達堅持不肯離開,堅持要守在床邊,整夜守著六兒,素素拗他不過,便無奈道,「你這不是一個娘親的弟弟,怎麼倒比她親哥哥和老爹還要緊張萬分,到真是個重情義的人兒。」
阿達的臉有些發燙了,也不便多解釋,竟自守在六兒的床邊。
小胖豬蘇六兒的臉蛋像菜葉一樣翠綠,這下她徹底的安靜了,世界也清淨了。
只是阿達寧願這個小丫頭能夠搖頭擺尾,喜笑顏開的在他和眾人面前吹牛,耍賴,逞強。
要殺什麼豺狼虎豹就殺吧,要說上天去捉九頭鷹,下海去捕海龍王也由她去吧……
做什麼都好,只要她活著就好。
六兒的小嘴開始輕輕的蠕動了,「水……水……」阿達用手指沾了碗中的清水,輕輕放到六兒的唇邊,六兒貪婪的吮吸著阿達手上的水,仿佛那是清晨的甘露一般香甜。
她時常還用小巧的舌頭舌忝舌忝阿達的手指,弄的阿達的手指癢酥酥,肉麻麻。
阿達小聲的嘀咕著,「小丫頭,你前世是不是我的小閨女,害的我這般照顧你……」
吮了些清水,眼看六兒臉上的翠綠之色漸漸退去了,阿達按照鄧老頭的吩咐幫她拔掉了命門上的針。
阿達松了口氣,在這個漫長的夜晚里,他終于笑了。
阿達忽然很感謝自己莫名的失憶,如果這是上天安排給他這一段姻緣,那麼他情願失憶下去就好。
這一刻的六兒,從未如此的安靜過,她在做夢?還是在感受著瀕死的痛苦與折磨?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懂得。
六兒的十五歲斑斕璀璨,很多愛慕垂憐的人都如流星般劃過她的心空;唯有他,能夠長久的停留,她願意他像月亮一樣長久的停留在自己的心頭。
而阿達則希望她能夠再次像魚兒一樣,一天到晚不停的游,少年願意一直追隨,無論小溪山澗,抑或高山大海。
彼此相伴,永不回頭,不管天有多高。
阿達寸步不離的守著六兒,從日暮到天明。
少年就這樣伴著少女,度過了生命中又一個漆黑而不孤獨的黑夜。
眼見日出東方了,姑娘們紛紛過來喚著六兒的名字,可是還不見六兒醒來。
大家坐在床邊,站在屋角,蹲在地上,愁眉不展,望眼欲穿,可是鄧軍醫還是不見來。
躺在床鋪上一動不動的六兒猛地一扁嘴,「我……要……回……家。」
阿達困的眼楮都快要睜不開了,忽然听到六兒出聲了,心中喜悅不已,「你……你說什麼?」六兒慢慢的睜開了眼楮,蒼白的嘴唇緩緩動著,「我要回家,回到天上去,我要飛……」
阿達開始還以為六兒恢復知覺了,一切好了起來,猛的听到這句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掄起巴掌又照著六兒的臉蛋上狠狠給了一掌,「混蛋,想死,你想死,你就是死了,我也要追到陰曹地府找你算賬。」
眾女側目看著阿達,她們從沒有見過這麼暴虐的小dd,用這種方式表達關愛?
郭素素見阿達瞪著一雙充滿血絲的眼楮,便上來勸道,「阿達弟弟,事到如今,急也不是辦法,你不如先靠在一旁歇息一會兒,估計一會兒鄧軍醫就要來了。」
六兒的手指輕輕的顫動著,又是微弱低沉的一句,「我……要……飛……走。」
阿達生氣的指著她,「飛,飛,飛哪去……你,哼,我先出去走走,清醒清醒。免得被你氣死。」
少年決定出去透透氣,什麼飛呀飛呀,六兒這臭丫頭莫不是惦記死了飛去天上做神仙,把自己拋下不成。
阿達前腳被郭素素勸的出了帳篷,跑到附近出悶氣去了。
劉彩雲後腳就從帳篷外端來了一碗湯,她徑直走到了六兒的床前,「六兒,飛哪去呀,你醒醒,渴了吧,喝口湯。」
郭素素睡眼惺忪的看了眼劉彩雲,然後趴在旁邊的床鋪上累的快要睡著了,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道,「多虧你想的周到,我看她要不是被毒著,也會被餓著,先喝點吧……我好困。」
六兒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喊著自己要飛走,彩雲輕輕的攙起了她,「喝點湯,暖暖吧。」
一種濃濃的野菜的香氣直竄六兒的鼻孔,里面有鹽巴還有什麼……她微微開啟了雙唇,只輕輕的抿了一口……
便「額」的一聲噴出了大口的鮮血,綠油油的野菜湯霎時被染成了紅色,血液沾染了被褥,也嚇醒了郭素素。
這時,阿達猛然間撩了簾子進來了,方才氣是氣,但是他還是不放心六兒。
阿達進來一見到這情形,本能的沖了上來,他看到劉彩雲手里拿的一碗滿是血水的菜湯,便暴怒的問著,「你,你給她喝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