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兒目送走了那匹馬,一匹為金營戰斗的軍馬,她只想感謝它送了自己一程。轉過身,那小狼崽子卷縮在地上,被瑟瑟的冷風吹的直打顫,六兒月兌下了自己的棉襖,給它披上了,「小東西,你不許死,你死了,我六兒的一世英名就付之流水了。」
那小狼崽,說是狼崽,個頭可不小,頂多是只小狼罷了,努力睜開了雙眼,在月光下散著微弱的綠光,那光已經漸漸散了,不似六兒上次見它那樣凌厲了。
「走吧,小家伙。我抱著你走。」六兒拿棉襖把狼一包,抱在懷里,迎著風向前走,好肥的小家伙。那小狼忽然睜開了眼楮,怔怔地看著六兒。六兒倒下了一跳,「哎呀,天呀,你不是餓了吧,這除了我恐怕你沒的吃了;不過,我現在還做不到釋迦摩尼舍身喂虎的境界,所以你先忍忍吧。」
那小狼的身子似乎越來越僵硬了,血染濕了六兒的棉襖,那血有一種很腥的味道,狼的味道,也或許還有人的味道,迎著風陣陣進入六兒的鼻子,她一陣干嘔,好幾次差點吐了出來。
「喂,睜眼啊,小家伙,你從哪來的,為什麼他們要追你,喂,睜眼,睜眼呀。」六兒輕輕搖著它。
這個夜又是一個不尋常的夜,孤獨忽然籠罩著六兒,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和這只小狼說上話了。如果說小狼一投胎為狼就注定走在了一條邪路上;那麼大勇小勇應該算是無可奈何走在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邪路上。在爹描述的充滿正義的義軍里,居然也有那種婬賊敗類,還有于達這樣首鼠兩端,老謀深算的壞老頭。難道自己走的這條路就對嗎?
六兒有些迷茫了……
那小狼緩緩的睜開了眼楮,看了六兒一眼,然後又緊緊的閉上了,它的最後一刻的生命,竟然是在這個差點成為它盤中之物的女孩懷里逝去的。
六兒以為又是小家伙逗自己玩哪,「喂,你別裝死呀,我听爹說很多狼會裝死,獵人以為狼死了,就會俯去看看究竟,這時狼就會趁獵人不備,一下咬斷獵人的喉嚨,你可別嚇我,你可別……」
六兒忽然感覺不到她的溫度了,驟然間,那尸體完全冰涼了,僵硬了。她幾乎要倒下去了,你個笨蛋小六,剛才究竟做了什麼,從二崔的手里救下了小狼,就只是讓它少挨了幾刀而已,但是它還是死了。
六兒繼續抱著他往前走,繼續走,始終沒有停下腳步,直到來到了一個小小的山坡上。「小東西,我想把你葬在這里,這里地勢高,我知道狼都喜歡在高處俯視獵物。不過,你下輩子別投胎做狼吧,要是那邊實在還讓你做狼,你少吃幾個人也行呀。」
說著六兒開始刨土,奮力的刨土,這是她親手埋葬的第二個畜生,當然,這還不算最糟;昨夜,準確的說是前夜,她親手埋葬了兩個人。
四個生命,同樣是死亡,一個是義薄雲天的死,一個是罪有應得的死,一個是臨終悔悟的死,這只狼算是什麼哪?它有沒有悔悟,大概只有老天看得到吧。但是那又如何,小六兒在這荒蕪的地方送上它一程,至少比死在用圍欄高高圍起來的金營里好,狼是向往自由的,它應該屬于遼闊。
又是一次挖坑,這回不埋人,埋狼。
六兒固執的認為,凡是生命都應該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房子,不管是生存或是死亡。
埋葬了小狼,又在山坡上沉思了一會兒,六兒才想起自己必須要離開了,有那可能一會就天亮了。她揪了根粗壯的樹枝子插在了小狼的墳頭上,又扯了一塊衣服上的布條,綁在了上面。
五年前那次埋葬小狗崽,上面還有塊木板,刻寫著「蘇六兒義狗之墓」,這只狼刻寫什麼?一是沒有木板刻刀,二是它有英雄事跡嗎……
六兒模了模袖口里的蠟丸,幸好還在,她下了山坡,頭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超宋營走去了。身上的棉襖沾了好多血,一並也埋了,清晨的風好刺骨呀。「阿嚏」六兒被凍得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就在這時,遠處跑來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人,她一看,這不是周大哥嗎。
周福臣縱馬來到了六兒身邊,厲聲道,「小丫頭,夜里不趕緊回去,你磨蹭什麼哪,你棉襖哪?」他發現六兒連棉襖都沒了,月兌下了外套,扔給六兒,「穿上。」
六兒一個傻笑,套上了那件外套,感覺身上暖和多了,「周大哥,給你蠟丸。」六兒掏出了蠟丸交給周福臣。
六兒一吐舌頭。
周福臣一皺眉,「不趕緊回去,跟路上玩哪,胡鬧。」
六兒被周福臣一罵,頓覺委屈,又覺得自己確實也挺疲沓,眼淚涌在眼楮里,要哭還沒哭。
周福臣嘆了口氣,「唉,哭,就知道哭。」
六兒仰頭看著周福臣,「那我現在回去是不是很危險?」
周福臣哼了一聲,「當然危險,你這張臉誰不認識呀,自己看著辦?」
六兒小手一把抓住了周福臣的衣服,「你這個壞人,大魔頭,是你騙我出去的,現在又不管我了。天都亮了,我怎麼回去。」
周福臣下了馬,「你先別回去了,你索性等到里邊的人出兵,你趁亂再進去吧。」
六兒一點頭,撅著個小嘴,蹲在地上氣鼓鼓的,「那好吧。」
周福臣把帽子摘了下來,「嗯,給你,帶上,遮著點臉,遮點是點。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著撥轉馬頭走了。
馬跑了一陣,周福臣把蠟丸拿出來一看,嗯,這小丫頭雖然麻煩了點,但是心眼還挺實,這個蠟丸倒了兩手,還是那個。
六兒听了周福臣的,帶上了帽子,把帽子沿往下拉了拉,又把周福臣那外套用腰帶緊了緊,感覺自己還真有男兵的感覺了,她來到了離宋營大門附近的地方,蹲在了一個角落里,等待著出兵的隊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六兒在想,現在還沒過卯時,看樣子怎麼著也得再等個半個時辰。
六兒在宋營門口附近蹲等趁亂混進去,七營帳篷里的姑娘們這時也起了個大早,練功的練功,梳洗的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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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寒冷卻充滿了朝氣的早晨,整個大地都在等待著這個冬日里的第一抹陽光。
胖姐像往常一樣,拿了塊半干不干的毛巾沾了點水在帳篷里擦臉。正擦著,忽然听到外面有姑娘在叫,「胖姐,有人找你呦。」
胖姐一听,還納悶哪,誰呀這麼早來找自己,難道是爹嗎?不會啊,爹這點早起來站崗去了,胖姐她爹在五營門口站崗,六兒去五營經常看到那個大胡子老伯就是胖姐她爹。不過,胖姐不愛提起她這個爹,煩,一看見自己就我這個丑閨女哇,讓人渾身難受。胖姐覺得自己哪有那麼丑啊,小時候挺俊俏的,都是讓爹給叫丑了,尤其是爹生怕人不知道她丑。
想到這,胖姐心里一陣心酸,她沖外面嚷了一嗓子,「這麼早,誰啊?」
外面姑娘又喊了句,「一男的。」
胖姐一拍大腿,心說哎呀我這個爹怎麼來了,不是不讓他來找我嗎,真是氣死我了。于是沒好氣的說了句,「沒起哪。」
外面的姑娘又嚷上了,「說是有急事。」
胖姐憋不住了,彩雲還沒明白,胖姐這是怎麼了,大早晨起來這麼沒好氣,剛要問問,胖姐一個箭步沖上去掀開了簾子,「誰?」本來胖姐還想嚷嚷兩句,可是忽然又不開口了。門口站著這個人是誰呀,正是魯四寶魯公子是也。
「大姐,小生我清晨來此多有討饒,我有一事想和大姐說。」魯四寶笑著一抱拳,身上還背著幾個特大包袱,從前面一看,那幾個包袱差點沒把他給壓沒了。
胖姐一愣,「你等會兒啊,我馬上就出來。」說著胖姐噌的一下子縮回了帳篷里,「彩雲,那個,從你那小罐子里再給我倒點水,我好好擦擦臉。」
彩雲坐在帳篷里,心想外面這誰呀,又不好出去看,其他幾個在帳篷里的姑娘看到胖姐這樣,有點忍不住想偷笑。
胖姐使勁擦了擦臉,嘿嘿一樂,「彩雲你看,我擦完臉,是不是白點了。」「哈哈哈哈」帳篷里的姑娘們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了。彩雲也忍不住撲哧了一聲樂了出來,她點了點頭。
胖姐一點頭,心想彩雲一般不說假話,那我就出去吧。她緊走幾步一掀帳篷簾子出去了。
魯四寶一看胖姐出來了,又是一抱拳,「大姐,可否到遠些地方說話。」
胖姐一點頭,「嗯。」又是震得魯四寶頭疼,他苦笑著,「大姐一大早中氣就這麼足呀,小生佩服。」
倆個人來在了一個稍微隱蔽的地方,附近有幾棵小樹遮擋。
魯四寶開口了,「大姐,我昨日交給你那張紙條,你沒有給六兒吧。」
胖姐說道,「你等等啊。」說著往上衣襟的夾縫里一模,唉,還好,沒丟。她掏了出來,「你看在這哪。」
魯四寶一把把那個紙條拿了過來,狠狠地撕了個粉碎,然後又扔在地上拿腳碾了碾。
胖姐疑惑的問道,「你這是干嘛,那里面寫的是詩吧,可惜了啊。」
魯四寶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是大姐,是首小生做的藏頭詩,本來想給六兒看看,但是我現在覺得絕對是多此一舉。」
說著魯四寶一側腰,把自己的幾個包袱給放地上了,又開始解其中一個超大的包袱。悲催,扣系的是死扣,解啊,解啊……
胖姐問道,「你這是要回老家呀。」
魯四寶急的滿頭是汗,「是啊,等會兒啊,扣系死了,我慢慢解,拿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