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臣,要說這真是一條硬漢。
任憑土坡上面和底下站著的十幾個女兵又哭又喊又鬧,愣是心如磐石,一點沒動搖。
董青冷冷的看著周福臣,這不是簡單的上下級之間的分歧與埋怨,這是兩個男人之間意志與力量的對決。
周福臣敢動上司看中的女人,就這一點足以說明,這個男人不簡單。
郭素素失望的看著周福臣。
那是男女之間幽怨的眼神,打死她也不願相信,周大哥怎麼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是她魂牽夢系的周大哥嗎?
她曾經那麼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雖不張揚,但是她喜歡默默觀察,她深信自己喜歡的一切,一定是最好的。
就像她初見六兒就覺得她們會成為摯誠的知己。
但是今天,她忽然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是否也會出錯。
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簡直冷血無情到了極點,難道這就是周大哥的真實面目?
再想到天真可愛的小六兒,一直竄倒自己趕緊和這個男人捅破窗戶紙,趕快結婚生娃……她都為小六的熱心不值,簡直是呂洞賓被狗給咬了。
劉彩雲看著董青,那幽怨的眼神充滿了一種復雜的情緒。
她從他緊張卻又努力克制的神情,焦急卻又故作鎮定的眼眸里,已經讀出了那種強烈的感情。
憑女人的直覺,彩雲能感受到董青有多麼掛念和擔心六兒的安危。
可是,即便如此,他卻那麼果斷決絕,甚至為了維護他所秉持的軍法,寧願自己承受萬般的折磨與痛苦,也不去破壞這種規則。
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可愛?
于情,為傾心的女人,痴痴惘惘;
做人,為將官的責任,剛直不阿。
可是,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要愛上別的姑娘。
而那個姑娘,又在昨天晚上,忽然變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今天,這個姑娘再一次站出來,把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攬在一個人的身上。
她豈不是又多欠了她一份深深的情義。
六兒是多麼鬼馬精靈,快意恩仇又可愛的女孩;果她是男人,估計也會愛上她。
如果六兒也愛董青,兩情相悅,這事情就簡單明了了;倆人終成眷屬,共譜一段佳話,自己不也就徹底死心了;可是,六兒居然不愛董青。
命運此時是一聲嘆息。
彩雲想恨,但是,她不知道該恨誰;她忽然覺得,她活在世上實屬有點多余。
胖姐看著周福臣和素素,看到了無情與怒火。
胖姐看著董青和劉彩雲,看到了急切與糾結。
只是,她無法感同身受的理解他們各自的愛恨情仇。但是,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挺幸福。沒人愛,也沒愛人,等于省去了無邊的煩惱。
底下站著的那些兵士看著周福臣。
這是咋的了,難道是被雷神劈了嗎?一向不發狠心,和和氣氣的周營官,怎麼忽然這麼凶神惡煞,鐵面無私了?
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來以後,兄弟們做事得小心點,那是必須的。
一場突如其來的執行事件,讓這個清晨忽然變得灰蒙蒙一片。
所有人的這些復雜情緒和想法……
被六兒「啊」的第一聲慘叫拉到了現實中。
看得出,六兒緊緊咬著牙,但還是叫了出來。
「啊」,緊接著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
彩雲,胖姐,素素哪管那幾個小兵攔著,往前沖著,她們要救六兒,要救這個小妹妹。
周福臣的親兵把刀一橫,「敢過去,軍法處置。」
「六兒……」幾個姑娘伸出手,張著手往前,往前,往前揮著。
仿佛這手能夠觸模到六兒,好給她力量。
「啊」又是一聲。
董青的手抖的更厲害了,兩只眼楮瞪的通紅,額頭的青筋直爆。
他的手,似乎有點不听使喚了,那刀拉出了一絲,一毫,一厘。
兩個親兵跟隨他多年,和他感情十分深厚,看這情景,實在忍不住了,上前低語,「大哥。」「大哥,你說句話吧。」
董青的一腔怒火和不理智,被這兩小弟的話給警醒了。
他瞥了眼他們,又把刀柄按回去了。
如果現在,他只是一個大頭兵,他會毫不猶豫的沖上去,我管你什麼周福臣,敢踫我心愛的女人,我砍了你的頭,但是,他不是。
董青微微擺了擺手,深深吸了口氣,眼中冒出了一股薄薄的水霧。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姑娘們,哪受得了這個,平時和金人打打殺殺,砍人放血,都挺能耐。
但是,看到小六兒被打,抖扛不住了,紛紛落淚。
練兵場有些人也忍不住開始擦眼淚了。
六兒平時總是樂呵呵的,她的臉上總寫著大大的兩個字,那就是——快樂。
那一張燦爛的笑臉,一顰一笑,忽然浮現在了大伙的腦海里。
「啊。」
「啊。」
「啊。」
陸陸續續開始有人開始騷動。
「周營官,饒了她吧。」
「別打了。」
「一個小姑娘不至于。」
「下手太狠了。」
……
「六兒,她怎麼不動了,暈了,是不是暈了。」
「別打了。」郭素素沖了上去,「周福臣,你這個王八蛋,你要打死她嗎?我,我和你拼了。」
倉朗朗,啪的一聲,胖姐的流星錘出手了,一下子纏住了周福臣手里的殺威棒。
劉彩雲也沖了上來,她真後悔沒和那個身懷絕技的老頭子也學學點穴針,估計老頭會那玩意,要是學了,現在不就能用上了嗎。
事實證明,藝多不壓身,多一項技能好處多多。
周福臣一瞪眼,胡子直顫。
原來那長不長,短不短的胡子,郭素素看著格外順眼,覺得挺爺們,挺男人。
此刻,郭素素真想把它們一根一根拔下來,放把火點了算了。
「反了你們了。都給我拉下去,誰在上來攔著,我軍法處置。」
「啊」
這是最後一下了,二十殺威棒,終于結束了。
眾姑娘剛才被拉下了小土坡,現在紛紛要往上沖。
周福臣一瞪眼,「誰也不準給我亂動,抬走。抬到軍法營去。」
「周福臣,你不是人。你讓我們看看六兒啊。」
「你這個冷血的……」
「殺人魔頭……」
周福臣一拔大刀,「我自會找軍醫看她,你們是要造反啊,誰不服,先從我的刀下給我過去。」
「你們要把小六抬那里去,你們……」
郭素素走了過去,低聲在周福臣耳邊說了句,「咱倆玩完,一刀兩斷。」
周福臣沒搭理她。
郭素素一個踉蹌,差點沒給氣死,幸好彩雲把她給扶住了。
胖姐提著流星錘,「姓周的,別看你是我們營官,要是小六兒有什麼事,我們跟你沒完。」
周福臣徑直走到董青身邊,「董副將,感謝您今天在七營主持大局。」
董青眼楮都綠了,冷言道「不謝。哼。」
他一甩手,帶著兩個親兵扭頭就走了。
只見,小六兒趴在那里一動不動,眼楮一直緊緊閉著,渾身似乎僵硬了。
「六兒,都是我連累你了,你怎麼被打成這樣。」
彩雲哭著沖了過去,被幾個兵給架開了,她和郭素素樓著胖姐,三個姐妹抱頭痛哭。
周福臣,瞪了她們幾個一眼,一聲嚎叫「哭,哭什麼哭,閉嘴。你們幾個下去給我站好了,不服是吧,不服上來,接著打。都回去給我反省反省。」
場下又鴉雀無聲了。
周福臣清了清嗓子,「以後誰再敢觸犯軍法,我七營不容,膽敢試試,今天的事情就是你們的下場。再過兩天,咱們營全都給我出兵應戰,一個也不許請假。今天集合就到這,都散了吧。」
大伙陸陸續續的都散開了,但都忍不住私底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彩雲,素素,胖姐大家互相安慰著,帶著那些姑娘們也都回去了。
本來素素想趁人不注意單獨找周福臣聊聊。
她不相信,她要听到周福臣親口和她說,剛才發生的這一切,全是真的。
周福臣一看她走過來了,直接就讓倆親兵把郭素素給架開了。
素素心中不由得冷颼颼的,這個周福臣,忽然間,真是判若兩人了。
周福臣帶著兩個親兵來到了軍法營,這是一個簡陋的關禁閉的小帳篷,里面有點像一個微型小監獄,有鐵欄桿,和一張破床鋪。
六兒一直趴在那塊木板上,直到被抬到了里面,始終一動不動。
兩個小兵在門口把守著。
周福成讓兩個親兵把那倆人替換掉了,獨自一個人走進了帳篷里。
「小六兒,小六兒,快醒醒。」
叫了幾聲,沒有回音。
他伸手往自己的胸襟里掏去。
「蘇六兒,我命你速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