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渝一家四口,但听得外面一吼,「蘇大哥,我是萬青山,開門。」老小子剛走不大功夫,怎麼又回來了。
蘇成渝吩咐老伴,「琴兒,你們去里屋避避,把床底下那把大刀找出來。」
他緊走幾步開門一看,果是萬青山,「老萬,你怎麼又回來了。」
萬青山呼哧帶喘,急切的問,「大哥,今天你們家是不是出事了,在慶豐齋,你怎麼沒告訴我啊,快跟我說說。」
老蘇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他尷尬一樂,「哎,其實也沒多大事兒,中午吃飯,小六兒吃了顆花生米給噎著了,以為斷氣了,後來又好了。你不看見了嗎,那孩子在屋里活蹦亂跳的。」
「老哥,算你們命大。」
蘇成渝一時懵了,「這話啥意思?」
老萬壓低了聲音,「那盤子花生米可能有毒。」
「啊,不會吧。」
萬青山接著說,「你們家是不是就小六兒吃了。」
蘇成渝撓撓頭,「嗯,我當時抓了一把在手里,光顧得和老婆子說話了。老伴光顧听我說,估計也沒吃。猛兒我沒太注意,小六肯定是吃了,吃了就噎著了,差點噎死。對了,你怎麼知道花生米有毒的。」
萬青山一坐下,擦了把汗,「你們當時抱著小六兒走了,那盤子花生米就放人家桌子上了,後來伙計給端後廚去了。結果,估計是快晚飯了,館子太忙,一個跑堂伙計和一個廚子就順手抓了幾顆解餓,沒一會兒就吐白沫子了。按理說,今天本來我當班的,不是出來給你送信嗎,就吩咐他們有個大事小情先給盯著了,人家一報案,我手下的弟兄就帶著衙門里的仵作去了。那仵作,老人了,他說十有八九是有人給下毒了,尸首都給抬衙門里去了。這不是,有小衙役找我來嗎,正巧踫上了,我一听,趕緊跟你說一聲啊。我走了,得回衙門去了。多加保重。」
「啊。」蘇成渝一下子愣那了,直覺轟隆隆如五雷轟頂。
他心說,到底怎麼個狀況,讓我好好想想。
干脆都叫出來問問吧,「猛兒,六兒,他娘,都出來。快點。」
娘三都跑里屋躲著去了,一听老蘇頭召喚,呼啦啦出來了。
「你們三人都給我站好了,我要問話。」蘇成渝好久沒用這種官腔說話了。
娘三一看這架勢,這是青天大老爺要審案呀,不過,老頭忽然一嚴肅還挺嚇人的。
「他娘,你吃那盤花生米了嗎,就是上午咱們點那個花生米。」
「成哥,你知道,我不怎麼特別愛吃那個口味的,太咸。」
「問你吃了還是沒吃。」蘇老頭瞪了一眼。
「竟听你吹牛了,沒來得及吃!」蘇老伴心說,你個死老頭,人家對你溫柔點吧,你還挺得瑟。
「猛兒,你吃了嗎?」。
「爹,我本來是要吃的,拿起一顆剛要塞嘴里,就讓六兒給搶走了。她說,孔融讓梨,讓我學孔融,讓她吃第一個,我就給她了。」
「哦,就是說你一個沒吃。」
「是啊,爹,還沒來得及吃,六兒就卡住了。」
「六兒,你那?」
「我吃了,就一顆,猛兒給我那顆。」
蘇成渝想起來了,當時自己拿起了一把花生米,但是,講的太興奮了,還喝了幾口酒,花生米沒來得及往嘴里送,六兒就卡住了。
啊呀,好險啊,這麼一分析,如果不是六兒一下卡在那,倒下了。
我們一家都得吃那花生米,那還不得全都去見閻王呀。
乖乖地,要這麼說來,我們全家這是撿了四條命呀。
蘇成渝搖了搖頭,「走,咱們吃飯去吧,飯都涼了。」
蘇老伴說道,「你不繼續審我們娘三人了,孩子們,開飯。」
蘇成渝有心和他們說說這事兒吧,又感覺,這不更令一家大小不安了嗎。
但是,他隱約感覺到,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唉,正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啊。
甭多想了,先填飽肚子再做打算吧。
一家人坐在飯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頭不語,悶頭吃飯。
「嗯,嗯。」蘇老伴在桌子底下踢了蘇成渝一腳,又擠了下眼楮。示意老頭子趕緊說話,別再把倆孩子給嚇著。
蘇成渝平時吃飯,都會來上幾個段子,有時是講講練武拜師那些糗事兒,有時說說做官那些爛事兒,有時候說說老哥幾個喝酒听到的一些趣事,總能逗得倆孩子和老伴哈哈直樂。
可是今天吃飯,每個人都沉默不語,都有心事兒……
蘇成渝算計著該怎麼應付那個采花賊。
蘇老伴雖然勸自己男人的時候挺大氣,可是,心里怕的和什麼似的。
她心思著,不然明天一早就帶倆孩子出去避避,是不是晚上就得收拾點衣物細軟……
蘇猛兒,他忽然抱怨起自己怎麼還不長大,什麼時候才能成個男子漢,保護家人。
蘇六兒吃的挺香,心里默念著︰不要還刀,不要還玉佩,和那個江大哥成親……她的小臉微微泛紅了,四下一看,幸好,爹娘和哥哥沒注意自己,估計也都有心事。
四個人邊吃邊想,邊想邊吃。
他們哪里知道,外面正有三個人伏在牆頭,霍霍磨刀。
為首的一人,身材不高,穿著夜行衣,蒙著面,細聲細氣道「哼,個老不死的東西,慢慢吃吧,這可是你們家最後一頓晚飯了。」
說話的人正是徐淮杰。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身材健碩魁梧,也穿著夜行衣,蒙著面。
其中一個隱在黑影里,忽然發話道,「三師弟,還是等到三更再動手吧。」
另一個應和道,「大師兄說的沒錯,不可心急,待到夜半三更他們熟睡時,豈不利落省事兒。」
徐淮杰眼珠子一轉,「行,听你的大師兄,咱們先撤,讓他們再多活幾個時辰。」
徐淮杰早在幾年前就被廢掉了武功,他十幾年的功力毀于一旦,如今只能拿著把刀耍耍,充充樣子了。
最要命的是,對他這樣無色不歡的亡命之徒來說,忽然有天變太監了,更是奇恥大辱。
他這次報仇,本來想自己單獨行動的,武功雖廢了,但是搞個偷雞模狗,陰謀詭計的,還是不在話下的。
畢竟在江湖上混了些年,投個毒就也算是個小把戲。
慶豐齋的投毒事件,正是他干的!
這個毒不是吃了立刻就死人的。
毒分很多種,有的是到了胃里和胃酸反應那麼一會兒,才能死人的。
徐淮杰投的就是這種。
因為這樣才能有個時間差,要是吃下去噶錛就死,別人誰還繼續吃啊。
誰想到,六兒頑皮,一邊笑一邊吃,剛吃了一個花生豆就卡到氣管里去,憋著了。
一家人沒繼續吃……
徐淮杰一看,這都沒得手,暗自叫苦,看來人算不如天算。
得了,還是用武力吧,于是去找的兩位師兄。
本來這兩個人是不想出手幫他的,因為無論怎麼合計,為幫這個色比天大,丟人現眼的三師弟,平白無故和武林中人結梁子,再背上個命案,這事太不劃算。
可是徐淮杰哭天抹淚,磕頭作揖,把死去的師父都給搬出來了,這倆人才勉強同意晚上一起出動,月黑風高夜殺人。
再說六兒一家,吃罷晚飯,蘇老伴叫蘇成渝到一邊︰「我收拾點東西,明天早上帶孩子出去避避。」
蘇成渝點了點頭。
臨睡前,蘇成渝來屋里看看女兒,手里拿著那把七殺刀,外面的絨布又給包上了。
六兒坐在床上,正在擺弄下午爹給買的那只小狗。
「六兒,好閨女。」老蘇滿臉堆笑。
「哼。」六兒一抱狗,扭過身子。
「乖女兒,明天早上你娘帶你和你哥出去避避,爹把這刀還人家去。咱不要。」
「爹,你,想還就還吧。」
其實,六兒對那把刀,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感情,就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
但是,眼見這刀鬧得家里雞犬不寧,如果爹不喜歡,那就忍痛割愛吧。
「好閨女,爹沒白疼你。」蘇成渝一邊說,一邊看著六兒脖子上露出的掛繩。
六兒何等的聰明,雙手一捂,「爹,你是不是要把玉佩還給江大哥。」
蘇成渝嘿嘿一樂,「來,好孩子,把玉佩摘了吧,我一塊給人家還回去。」
六兒一努嘴,「爹,刀我可以不要,你隨便,玉佩我不給,這是,是人家給我的定情信物。哼。」
蘇成渝楞了,乖乖地,女兒才十歲,就知道定情信物這回事了,他撓了撓頭。
六兒看爹還是不死心的樣子,騰地站了起來,「爹,你明天真的要去還刀嗎?要是去的話,今天能不能讓我抱著這把刀睡,我就這個要求。玉佩,你就別惦記了,我死也不給。我喜歡那個大哥哥。」
說著,她臉有點紅,怕爹笑話,一扭身,就把小狗放床邊的小草墊子上了。
蘇成渝有點犯難了,要說這件事,是因為六兒拔出刀,人家才要結親送玉佩的。
結果,刀還人家了,玉佩沒還,這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正在發呆,六兒一把從他手里把刀搶了過去,嗖的一下抱著刀鑽被窩里去了。
「爹,快出去,我要睡了。」六兒拿大被子一蒙頭。
哎呦,這鬼丫頭,才十歲就把爹糊弄的團團轉了。
老蘇一想,那就先讓閨女高興一晚上吧。
實在不行,明天早上把玉佩一奪,再把刀一拿,一塊送走,省心。
是夜,寧靜如水,蘇成渝和蘇老伴輾轉反側。
到了快後半夜,蘇老伴扛不住了,睡著了,蘇老頭蹬著倆大眼楮,他自己那把刀,放在了枕邊。
猛兒呼呼的睡了,這孩子吃得飽睡得著。
六兒剛才看爹出去了,跳下床,逗了會狗,玩累了就竄上床睡覺了。
睡覺時,摟著那把刀,刀上包的絲絨布,滑溜溜的,模起來還挺舒服。
萬籟俱寂的夜晚,一點聲響都听的十分清楚。
「噌,……噌,噌,」蘇成渝的心蹦蹦蹦的跳了起來,他感覺,尋仇之人來了。
正是三更夜,徐淮杰和兩個師兄來在了蘇成渝家門外。
本來徐淮杰輕功了得,自從被廢了武功,也淪落得和個普通人一樣了。
兩個師兄在牆頭一邊一個,他踩著這個翻過去,再踩著那個邁下來。
徐淮杰心里這個恨呀,死老頭,想當初我在師兄弟里輕功最是了得,如今翻個牆都過不去。
一想起這個,氣更不打一處來了。
恨不得馬上手刃蘇成渝全家。
三個人來在了院子里,只見一個大漢站在院子當中。
借著月光,可以依稀看清他的臉,濃眉大眼,一身凜然正氣。
那人悠悠道,「徐淮杰,你終于來了,老夫恭候多時了。」
「個老不死的蘇成渝,哼。」這哼還是拖著長音的。
徐淮杰拿著把不知道從哪找的破刀,原來那把青鋒劍被官府沒收了。
「呦,幾年不見,變太監了。」蘇成渝冷冷一笑。
「笑什麼笑,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啦。」
徐淮杰說話越來越娘兒們氣了,兩個師兄听著都煩,一身的雞皮疙瘩。
其中一個蒙面的說道,「別廢話了,都是練家子,刀劍說話。」說著三個人沖了上來。
蘇成渝揮起了大刀,「你們這是要一塊上呀,那就來吧。」
于是四個人展開了一番血戰。
蘇老爺子的刀使得出神入化,可是,架不住年紀大了,又有好多年沒上手,全是憑著以前的功底,就這樣,和那兩個半人打個平手。
和三人對了十幾招,蘇成渝忽然發現徐淮杰不見了,「啊」他心中暗叫不妙。
徐淮杰哪去了,奔里屋去了,來的正是六兒的閨房。
為什麼不進別人的,專門模到六兒的房間了。
六兒那門簾上繡的花花綠綠、鶯鶯燕燕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小姑娘住的。
再說,徐淮杰那是資深采花賊,聞著女孩子的香味都能找過來。
六兒睡的和個小死豬一樣,這一天,太折騰了,她感覺從未這麼疲憊過。
她睡覺一向不老實,總是四仰八叉的,今天也是,小手垂在了床邊。
正在睡夢中,她突然感覺左手指熱乎乎、黏黏的,心里就是一激靈。
迷糊中睜開眼,只見小狗崽閃著晶亮的眼楮,仰著小細脖在添她的手指。
仔細再一听,外面隱約有刀劍打斗的聲音,糟糕,準是壞人殺到家里來了。
她剛想起來,忽然听見外面有腳步聲。
「蹦,蹦,蹦」她感覺都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怎麼辦。」她嚇的手開始抖了,一把把被子蒙在了臉上,在被窩里用力抱著刀。
不過緊張歸緊張,她在被角留了條縫隙,以便觀察情況。
這時,門簾子掀開了,一個細細的陰沉的聲音,「小美人兒,別怕哦……」
說著那人來到了六兒的床邊,六兒嚇得在被子里開始哆嗦,她看見了那個人的兩只腳。
這會是多麼面目猙獰的一個惡人呀,六兒心中不寒而栗。
徐淮杰剛要掀開六兒的被子,只听「哎呦喂」一聲。
原來是那只小狗崽,它照著這人內腳踝就是一口。
要說小狗牙沒長好,咬的沒多疼,但主要是忽然來了一口,嚇了徐淮杰一大跳。
徐淮杰抬腳想看看怎麼回事,就在這時,六兒噌地從被窩竄了出來,抱著刀撒丫子就往院子里跑。
借著月光,徐淮杰定楮一看,面前一只瘦瘦的小狗崽子蹲在那,搖搖晃晃的,站都站不太穩,但是那不大的眼楮里露出了凶光。
「媽的,你個小畜生。」說著,他一腳就踹過去了,「啪」的一聲,小狗崽飛起來彈在了牆上,腦漿迸裂。
再說六兒,飛身跑到院子里,一看爹正和兩個蒙面大漢苦戰,一把扽開了刀上裹的布,倉朗朗抽出了那把七殺刀,「壞人,看我不劈死你們倆。」
只見七殺刀在夜空中閃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此時屋里的燈也亮了,蘇老伴和猛兒終于被驚醒了。
那兩個蒙面之人被這道光驚住了,兩人相視,這刀的模樣,尤其是一看那極有特色的破刀鞘——這不是「七殺之刃」嗎,這刀怎麼會在這里。
要知道,這些年,試刀的可不只是蘇成渝父女,還有很多綠林好漢和武林豪杰。
這個小女孩到底是誰,她怎麼一下就拔開了「七殺之刃」,兩人心中疑問重重。
忽然間下手也不那麼凌厲了,一邊打一邊還不忘用余光掃著六兒。
六兒揮著刀,剛要上前加入戰斗,忽然感覺兩只大手從背後抱了過來,直停在胸前。
「小美人,你往哪跑……」「撕拉」一聲,她胸前的外衣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襯。
徐淮杰從後面抱住了六兒,使勁往屋子里拖,六兒的兩條胳膊被勒的死死的,兩條腿不停的踹著地。
「爹,爹,救我。」
掙扎中,那小豬崽玉佩一下子從衣襟里蕩了出來。
月影下,線繩上的幾顆小夜明珠,盈盈發光。
這時,她的刀和刀鞘也月兌手了。
蘇成渝早就殺紅眼了,可是一看女兒落在了徐淮杰這婬魔的手上,也不顧那倆人了,一轉頭,嚷著「你個畜生」,就沒命的揮著刀沖了過去。
只听「撲」一聲,有人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