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繾綣 卷二 連雲山里 148.關于刀針施術的辨論與造假

作者 ︰ 弈瀾

自這一年開始,藥師論壇除了一月一次的小型聚會,還會在每年的二月初一到揚子洲來,舉行為期一個月的義診、講座及論藥大典。也是從這一年開始,揚子洲的二月被命名為長安月,隨之而來的是二月的盛會有了長安論藥的說法。

而這時身在其中的阿容當然不會知道以後的發展,她只是憑著自己對藥的執著,在這條路上走著,至于路上會有什麼……那就像謝長青說的,如果有人攔著路,而我又不能選擇另一條路的時候,要麼讓他們把路讓出來,要麼踩將過去。

藥師論壇這天中午,恰逢那肋骨骨折動了刀針的病患可以回家休養了,只是這病患的家離得遠,病患又不宜奔波阿容就又把他留了下來。

于是這回的藥師論壇原本的選題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這肋骨骨折的病患引起了藥師、藥令們的興趣。當然,他們也不找阿容問,知道阿容這姑娘十句話問不出句三五句來,還是問謝長青更直接,反正施刀針的不正是謝長青麼。

這樣一來藥師論壇就成了刀針的討論會,藥師們一來就看到了一例成功的刀針施術,李有福現在精神頭好得很,壓根不像被木棍刺透了胸腔的病患。

「刀針最怕出現的還是傷口潰爛和傷口不愈合,你們怎麼能保證傷口愈合,且不潰爛?」這是某位不大擅長刀針,而且剛從外對趕來沒趕上那場刀針的藥師問的問題。

這話即不用謝長青來答,也不用阿容來答,施刀針的林藥師就站起身來解答了︰「從前傷口不愈合,是因為多使用藥膏粘合,輔以紗布裹,這樣一來只要有輕微的移動,傷口就有可能裂開。但是在李生福這病患身上,我們先是縫合了傷口,再輔以甘露膏,現在可見,病患的傷口七天就已經長好了,而且沒有出現潰爛。」

這時候同樣參與了刀針施術的付藥師也站了起來,他說的是為什麼傷口不潰爛︰「甘露膏里有百節草,去腐生肌效用最明顯,而且傷口是前三天一透血就換藥,以後每一天換一次,每回換藥之前用消生水清洗干淨。消生水同樣有去腐除穢之功用,據盛藥令說,之所以傷口潰爛,是為髒污所染,所以不但要換藥,還要清洗。」

……不加這句據盛藥令說就很美好了,阿容是這麼想的。另外不是為髒污所染,是因為細菌感染,至于為什麼以付藥師這成了這樣,那是付藥師問細菌是什麼時,她答——在土話里就是髒東西的意思。

由此可見,飯可以多吃,話不可以亂說啊……

「既然這樣,怎麼保證不開錯地方,好在是很小的刀針,但這是開胸,不能同等而論之。而且開錯地方這樣的事兒,據我所知可不少,每年醫師所都會收到這樣的事例。」這位即是藥師也是醫師,所以對這行還是很熟的,這才問出了這樣的話。

也由這位藥師的話里可見,衛朝對于人體構造還是一知半解的。竟然還能開錯,阿容難以想象,要是開胸開錯……那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所以說人類還是在向前發展的,這無關好壞,只是車輪滾滾永不停頓而已!

于是,于是……于是有知情的藥師就開始看向阿容,尤其是以林藥師和付藥師眼神最為熱切,那就跟餓了多年的狼見著了肉似的,那眼神真叫一個呢不能把阿容一個囫圇個地吞了。

關于這件事,阿容覺得,自己是不夠說服力的,于是她又開始施展她的「書中自有一切」大法,她在眾人的眼光中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嘿了兩聲,這才說道︰「醫聖所著的《五內書》里有關于內腑的圖譜,對每一處都解構得極其詳盡。而且還有一本書,講解得比《五內書》還要更準確詳盡一些,書名叫《髒腑構要》,或者說叫手札更合適一些。」

「《髒腑構要》?」謝長青構思尋思了一番,心說有這本書嗎?

有這疑問的不關是謝長青一個,連自謂博覽群書的黃藥師也不知道,黃藥師看了眼謝長青說︰「長青,有這本書嗎?」。

「我沒看過,藥師呢?」于是兩個自問博覽群書的人都沒看過,兩人就在那兒干看著,然後等阿容接下來的話。

「這本書在哪里,是誰所著,盛藥令又憑什麼說這本書更準確詳盡一些。要知道《五內書》是醫聖所著,要是隨便一本藉藉無名的手扎就輕易推翻醫聖所出的圖譜,那可就太不慎重了。」其他藥師倒真沒想到沒有這本書上頭去,大抵的疑問還是關于這本書的權威性。

這時阿容就笑得更燦爛了,一邊讓人去把書取來,一邊說︰「正是醫聖所著,《五內書》是醫聖在五十一歲時所著,而《髒腑構要》是醫聖去世的那一年所寫下的。說起來,這些手札還全是姚二爺所贈,卻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收來的,這本《髒腑構要》就夾雜在其中。」

這時《髒腑構要》取了來擺在桌案上,眾藥師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來看,阿容不緊不慢地翻了幾頁,紙陳墨陳看上去果真是有年頭的東西。

「藥師大人們也知道,醫聖晚年時,一般是讓身邊的小弟子記錄手札,《髒腑構要》自然也不會是醫聖的親筆。不過上頭用的印錯不了,而且在僅進行過的兩次刀針中,這本書上所示的絕無一分差錯。而這手札也只是糾正了一些《五內書》不準確的地方,並加了一些注釋。只是不知道,這本手札為什麼沒能面世而已。」說完這番話,阿容就把手札傳了下去,讓早就伸長了脖子的藥師們一一過眼。

嗯,她必需得承認,她作假了,這本書問世不超過十天,在上回那肋骨骨折的病患後,她一點點琢磨對照著《五內書》所譜成的。

至于怎麼把假的做得跟更的一樣,民間有這手工的人可不在少數,而她不過是寫好了,三張兩張的分開請人再臨摹一遍,然後裝訂成冊。

這里頭,就圖是她自己畫的,字兒一個跟她沒關系。她還特地拆了本古書,把那本書的線用來裝這本,所以她也不怕被人瞧出來。

輪到黃藥師和謝長青看時,兩人傻眼了,這還真是挑不出錯來,不過謝長青到底更仔細一些,也得說他是慣了透過現象看本質,雖然他不知道這句話,但是他慣來是這麼干的。

更重要的是,這些紙都有點眼熟,紙是從他手里過的……

春華館有很多手札,也有些都是寫了一半的,而阿容前段時間特地要了過來,他就順手從春華堂拿了些,而阿容還特地指定了一個時期,正是藥聖晚年的時候。

知道了這個,謝長青也自是不動聲色的,只是免不了看著阿容嘴角一抹玩味的笑意。

于是,阿容心虛了,當時從謝長青那兒要的時候,就想過這一出,不過她還是選擇了從謝長青手里過,因為她不知道哪些人是和醫聖同一時期的,算起來,謝長青要比別人可靠些吧!

藥師論壇結束後,《髒腑構要》被送回連雲山刊印,而阿容則被謝長青拽住了。

「不想說就不要說,別皺著一張苦臉,沒誰要欺負你。」也許一個人身上的秘密多了,也就尋常了,多一樁兩樁也並不顯得奇怪。

「那你也別一臉疑問,我看著悚得慌。」阿容現在很光棍,你知道不對勁沒關系,反正我就是不想說。

其實這更像姑娘家沖自己親密的人耍賴,你要咋咋滴,反正我就是這樣兒了。

這其中滋味謝長青怎麼會品咂不出來,他側過身看著行走在一架長青藤下的阿容說道︰「這件事就到這里為止,《髒腑構要》就是醫聖所著的,像這樣的事拖在你身上也確實不好取信于人。」

「你不擔心是錯的?」阿容對于這個有些疑惑。

「不擔心,你對髒腑的了解,我親眼見識過了,比起醫聖來只強不弱,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懷疑。聲聲,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謝長青說完就伸手拉著阿容的手往前走,一路上清風拂過,帶著幾行寒意漫散開,卻讓人只覺得胸口是暖融的。

阿容點了點頭,然後……然後幾名藥師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一看謝長青和阿容,只紛紛招呼了聲,然後就把阿容拽走了。

留下謝長青在原地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有些不大適應,也反應不過來,末了搖了搖頭︰「聲聲,在揚子洲安生待著,也許在這里,你能名垂天下,成為一名了不起的藥師。大膽的向前走吧,聲聲,這一路上縱有風雨,也總過去的。」

是啊,揚子洲碼頭大,卻是浪不急風不大的,倒是洋丑里,沒有碼頭,每一個人的心里卻都是波深浪廣的。現在揚子洲安穩了,就看京城的風風雨雨怎麼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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