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開 第一卷 初見 第七十二章 宮廷畫師

作者 ︰ 紫筱戀喜

夜夜笙歌的公主府難得的蕭索靜寂,原本就清幽的雪園此時更顯寂寥。

雪園佔了整個公主府三分之一的面積,與鳳仙桐的棲鳳居不相上下,遍植奇花異草,因雪歌性子使然,平素無事之時,便是大總管張德也不敢隨意出入雪園,這兩日府中生出了許多雜事,更是無人敢擅自靠近雪園一步。

雨歇之後,雪園被一層薄霧籠得有些迷離,遠遠看去,虛虛實實,朦朧間可見續雪樓正門上方懸了兩盞宮燈,隨風搖曳,如傳說中妖孽鬼魅化出的幻境一般森然,偶而順風傳來斷斷續續的叮鈴聲,那是續雪樓上懸著的檐鈴,清脆悅耳,卻更讓雪園浸潤在一種說不出的妖魅味道中。

二樓的書房中,三折屏風擋了從虛掩的窗子灌進的習習夜風,雪歌隨意披了件月白的素袍,銀發恣意的散在身後,手中捏著紀柳柳帶來的賬冊,微側著身子半靠在躺椅扶臂上,就著玉雕九轉蓮花燈快速的翻看賬冊。

面色蒼白的鳳九披著厚重的絳色斗篷站在屏風前,雪歌莞爾淺笑,鳳九說听聞公主府中玉公子生死未卜,特來探望,可進了門卻對他傷得如何並未表示出多麼在意,反倒直勾勾的奔著他的屏風去了。

間或得了閑瞟他一眼,嘖嘖有聲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了。」

語調中似乎大為惋惜傳聞的不實,雪歌只淡笑著回他︰「雪歌若然這般痛快的就去了,會有很多人覺得寂寞,雪歌如何忍心令這些人的生活失了精彩。」

雪歌說這話的時候,蜷在他腿上的小白睜了眼懶散的瞟過鳳九,隨後快速的抬起尾巴遮了它那絨絨的小臉。

那一眼令鳳九很受傷,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頭畜生鄙視了,不過這種受傷在雪歌眼中已是見怪不怪,小白這心高氣傲的家伙,沒幾個能入了它的眼。

鳳九站在屏風前好一會兒,才幽幽的嘆了口氣,喃喃道︰「雪歌,你進公主府三年來,屋子里的屏風,第一次如此精彩。」

雪歌未曾抬眼,漫不經意的應了句︰「是麼?」

鳳九搖頭淺笑︰「我便知道你不會在意這里的擺設,大概也未曾注意到仙桐才給你換上的這扇屏風吧。」

雪歌又翻過一頁,淡聲應道︰「鳳臨雪景梧桐。」

鳳九頷首︰「你果真是沒注意過的,仙桐真是執著,三年來給你換了三百多扇屏風,紫檀的、琉璃的、花瓷的、玉雕的,可換來換去,卻始終是這一幅屏畫。」

雪歌復又翻過一頁,仍舊沒抬眼,道︰「雪歌不勝惶恐。」

鳳九知雪歌不會在意,也知雪歌能一心二用,听得清楚他在說些什麼,遂好似自言自語的喃喃道︰「去年三甲,除去榜眼外,狀元和探花都是好面相,探花尤其出色,被仙桐生生的討了去,其實仙桐那個時候更中意面相稍遜探花,可才華出眾的狀元郎易孤松,那人你也見過,頗有些膽識見地,不過不可避免擔著些讀書人的酸腐,性子不很討喜,不及探花那般巧言令色,倒也逃過了仙桐這一劫。」

雪歌趁著翻頁的空擋抬頭掃了鳳九一眼,淺笑道︰「若十四公主听見九殿下這話,怕會很不高興。」

鳳九站得有些累,緩步走到案前的椅子上坐下,笑著回了雪歌的話,「我倒也沒說錯,那探花昨晚不是去了,這可是大劫呢。」

雪歌埋眼賬冊,勾唇笑笑,不置可否。

鳳九將視線從雪歌臉上又轉回到那屏風上,接續道︰「孤松除去文采出色,更善丹青,仙桐偶然得見,便直接讓父皇下令,硬生生的把個狀元郎變成了個宮廷畫師,還專門畫那一幅屏畫。」

頓了頓,給自己斟了杯半溫的茶水,就口抿了抿,才又說了起來,「一年時間,他畫了將近二十幅鳳臨雪景梧桐,是那麼許多畫師中,十分得仙桐喜歡的一位,可他的鳳一幅比一幅華美,卻一幅比一幅空洞,仙桐喜歡那種絢麗奢華的假象,明眼人卻看得出他筆下的鳳完全沒了靈魂。」

雪歌緩聲應道︰「此人身懷偉略,奈何時不我與,雪歌曾看過他的畫,滿月復不甘,倒也不難理解,才華橫溢,一舉得中,本以為可施展抱負,卻不曾想到頭來竟成了個畫師,血氣方剛的好年華,順風順水的習慣了,如此逆差,面上無法反抗,只能消沉抵觸,若然過了這個坎,今後必成大器,若然過不去,也怨不得旁人,成事者須有擔當,這點他當懂得。」

鳳九點了點頭,隨後竟輕笑出聲,「日前他又完成了一幅屏畫,這幅令仙桐十分不滿,因和先前那些委實不同,這幅雪景依舊,可鳳卻未落梧桐,而是盤旋于空中,如此倒還罷了,偏偏那鳳在仙桐看來,太過素雅,不是她所喜歡的華麗了。」

先前看上去很厚的賬冊如今剩下寥寥幾張,鳳九看了看雪歌,抿了口茶,嘆了口氣,開口道︰「不同于仙桐的看法,父皇瞧見這一幅後,眼楮一亮,最後卻也只是淡淡的說了句,‘若然當年沒有那樁事,或許朕也會給若兒尋個正經的好駙馬。’」

雪歌翻頁的手頓了頓,偏頭掃過身側的屏風,適才發現這屏風果真換過了,他三天沒進書房,想必是他不在府中的時候,鳳仙桐給換上的,上面的屏畫正如鳳九所提及的,素雅的鳳盤旋于半空中,雖只一眼,雪歌卻看了個細致,心頭一動,這鳳極其靈動,透著勃勃生機,特別是那一雙眼中的神色,竟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鳳九見雪歌終于有了別樣的反應,這才笑出聲來,語調也輕松了許多,「十七與、十七與你相識的那晚孤松也在,這幅屏畫便是那晚之後他畫的,很不可思議對麼,他因一個公主的荒唐而消沉,卻因另一個公主的笑容而復活,從我第一眼瞧見十七的時候便知道她的特別,卻是沒想到她會有如此魔力。」

雪歌別開了視線,對上了鳳九的笑臉,須臾,也綻開了一抹笑,淡淡道︰「九殿下一向腳踏實地,何時也如此虛浮,將希望寄托在縹緲的幻想上了?」

鳳九眸間的光彩黯了黯,隨後緩緩的搖了搖頭,有些執拗的開口道︰「或許不是幻想呢,近日我听說墨羽對小十七也有些特別了不是麼?」

雪歌依舊在笑,半面襯著燭火,半面隱在暗色中,近在咫尺的坐著,卻比身側屏風上的雪景更虛無,半晌,輕輕啟口道︰「終歸還是父子,想法也如此相似。」

听聞雪歌之言,鳳九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顫,正不知當如何接應時,外頭響起了極小的一聲叩門聲,隨後一個略微沙啞的男聲壓得低低的試探道︰「玉公子?」

雪歌偏頭看著鳳九,以只有他二人听得見的聲音道︰「九殿下是繼續與雪歌在此研究觀看屏風的心得體會,還是品看品看那屏風的質地如何,若當真喜歡,明日雪歌便命人將這屏風給九殿下送去。」

鳳九深深的凝了雪歌一眼,隨後起身快速的隱入屏風後不靠窗的那側暗影中,與此同時听著雪歌恬淡優雅的應門聲︰「進來吧。」

那人步調有些許的凌亂,進門之後很是謹慎,輕手輕腳的來到雪歌面前,撲通一聲的跪倒在地,還是那略帶沙啞的聲音,顫顫巍巍道︰「藍玉謝公子救命之恩。」

鳳九也知藍玉此人,先前听聞他依仗著鳳仙桐的寵愛處處于雪歌為敵,那時鳳九便笑說將來一定要會會藍玉此人,實在難得見到這麼有眼無珠的,玉雪歌都敢惹,非同凡響,大大的非同凡響啊

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個模糊的側影,這個自稱藍玉的一身墨色的錦袍,恭恭敬敬的跪趴在地上,半攏的墨發披散在身後,隨著他跪趴的動作而滑在身前,鳳九嘆息,怨不得得寵,若是自己不知此人是誰,許要將他當做是墨羽那廝呢。

再去看雪歌,也是個模糊的側影,嘴角依舊勾著看似溫暖的笑,銀色的發絲在火光的映照下瑩潤通透,美好惑人,卻讓認識他的人感覺得出徹骨的寒意,腦子里想著那個時候鳳仙桐本不喜歡這幅屏風,卻因為德昭帝喜歡而生生的討了來。

雪歌體寒,身子沒有常人的溫度,鳳仙桐明白緣故,卻忍不住給雪歌備下任何可以驅寒的東西,這其中自然就少不得屏風,又處心積慮的讓雪歌明白她的情意,因此所有的屏風都是一個寓意。

此次听聞張皇後刺了雪歌一劍,鳳九也只是笑笑,頭一個念頭就是不知道雪歌又在打什麼算盤,因此他並不怎麼上心,可隨即听說這扇屏風已經送入公主府,鳳九忍不住顛顛的過來一探究竟。

那番話也是經過斟酌之後說給雪歌听的,即便說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個什麼結果,不過看著雪歌漫不經心的表情,鳳九覺得很是失落,怏怏的想著雪歌那句︰‘果真是父子……’搖頭笑笑,本來就是父子,這輩子是改不了了。

耳畔傳來雪歌柔和卻沒有感情的嗓音︰「雪歌只救當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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