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很久的春兒終于回來了,先前她很瞧不慣要橫插一腳的趙香容,不過因著趙香容提醒過兮若莫要忘了那兩位皇兄之後,春兒倒是對這趙香容十分寬容了。
趙香容見春兒回來了,扯個理由離開了,春兒送過趙香容,回頭便跟兮若絮絮叨叨的解釋她不是故意耽擱那麼久的,實在是紀柳柳將墨羽纏得緊,她沒得機會靠近墨羽,到後來這防暈的藥丸還是從牟刺哪里得來的。
對春兒去了多久兮若本不在意,本想打斷春兒的解釋,可也不過三言兩語間就听出許多不解來,遂壓下倦怠,坐直身子望著春兒,正聲道︰「柳柳夫人纏著墨羽?」
春兒沒發覺兮若的異樣,一邊倒著水一邊點頭應道︰「是啊,先前奴婢還當她失寵了呢,當真小瞧了她,回頭想想啊,駙馬身邊這幾年來來去去了那麼多女人,也只有她待得最長久,且還懷上了身孕,坐實了墨夫人的名分,手段豈會差了,殿下都沒瞧見她偎著駙馬那副狐媚樣,連香容夫人也被擠出來了呢!」
倒完了水,端著碗回到兮若面前,才發現她凝眉不語,頓時失言,訥訥道︰「那個紀柳柳再是好本事,在駙馬心中,也比不得公主特別。」
听春兒這牽強的解釋,兮若有些哭笑不得,她想自己在墨羽心中還當真‘特別’,搖了搖頭,復又接著出聲道︰「方才見著柳柳夫人站在甲板上的時候,好像沒瞧見巧兒呢,先前她不是亦步亦趨的跟著柳柳夫人麼?」
春兒听兮若提到巧兒,頓時來了精神,連自己手中端著水碗的事兒都給忘了,湊前一步貼著兮若,神秘兮兮道︰「先前奴婢就覺得那個巧兒傲氣的超了身分,原以為她不過是倚著紀柳柳受寵才會如此,方才奴婢拖住了一個看管畫舫的嬸子才知道,這巧兒身份還有些非比尋常呢。」
春兒說到這里頓了頓,兮若知她想賣關子,莞爾一笑,順著她的意思接口道︰「怎麼個非比尋常呢?」
得了兮若的好奇,春兒說得越發有勁頭,口沫橫飛的,「那嬸子告訴奴婢,巧兒雖入墨府沒多久,卻是和紀柳柳沒直接干系的,她是駙馬的人,駙馬安排她看著紀柳柳。」
兮若挑挑眉︰「駙馬的人?」
春兒這才又察覺自己失言,笑都不會笑了,「公主莫往心里去,那不過是從前,如今巧兒也不過是個使喚丫頭罷了,興不起風浪的。」
兮若嗤笑︰「還真絕情呢,總歸是特別的,竟只給了個丫頭的身份。」
春兒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口,兮若那幾句譏諷卻幾分上心,只在心底思考著若傳聞屬實,以墨羽對紀柳柳的寵愛,當是遣人好生照看紀柳柳的,卻如何是派了與自己關系特別的女子來看著紀柳柳?
越想越是疑竇叢生,看春兒一臉局促,兮若知自己嚇到了她,若再繼續這個話題,想必也不能從春兒口中得到多少有價值的信息,反倒要讓春兒生出懷疑來,這春兒出去了一趟,就能從墨府外做事的下人口里得來這樣的消息,既然德昭帝派她過來,自是有她過人之處,心思百轉之後,漫不經心的扯開了話題,「對了,你畢竟是個婢女,如何能從牟刺那里得了藥?」
春兒偷偷吁出一口氣,忙將手中的水碗遞給兮若,老老實實的回了話,「先前奴婢一直跟在公主身後,那個貴客便記下了奴婢,方才奴婢一直繞在艙廳外,張望了許久,駙馬被紀柳柳纏到無暇分心,還是那貴客發現了奴婢,後來貴客出來透氣,見奴婢還在,問了奴婢,奴婢想著公主暈船的倒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便同他淺淺的說了幾句,那貴客便給了奴婢這藥丸。」
兮若瞪著手中的藥丸,這些日子吃的多了,難免心生畏懼,先前不過隨意扯得借口,不想春兒當真弄來了這藥,比量了許久,還是不想吃,遂將水碗擱在了三足幾上,捏著藥丸抬頭,疑道︰「那紅毛公雞身上怎會剛好有防暈的藥丸,且又剛好給了你?」
春兒被這兩句問得有些懵,想了半天,卻也只是吶吶的應道︰「許是貴客也怕暈?」
說過之後突然察覺到兮若話中突兀的名詞,補了句︰「紅毛公雞是啥?」
兮若不屑道︰「還不是那個一身紅的牟刺,傲氣的像只公雞一樣,嘖嘖,說真心話,十四皇姐穿紅色都比他好看,柳柳比他更適合紅,明明很一般,還自以為多麼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呸!連那色胚都不如。」
春兒听兮若這一通牢騷,眼楮瞪得圓圓的,想也不想就接口,「公主說得莫非是駙馬的貴客,奴婢覺得他很俊美啊,再說十四公主和紀柳柳都是女人啊,這要如何相提並論呢!」
對于春兒的說法兮若表示十分不屑,猛的貼近春兒,大眼瞪小眼道︰「你這的丫頭,莫不是瞧上人家了,才這樣替他極力辯解?」
這話將春兒說的面紅耳赤,支支吾吾道︰「奴婢才沒呢,奴婢一直都喜歡、喜歡……」
說著說著竟有些落寞,兮若挑了挑眉梢,很感興趣的追問︰「你喜歡誰?」
春兒跺了跺腳,嬌嗔︰「公主最會戲耍奴婢了。」
兮若眨了眨眼,看著面色紅潤的春兒,終究記起春兒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少女,又想起先前瞧見春兒那痴痴絞著雪歌的視線,頓時生出無限傷感來——那個人,許是要比墨羽喂她的毒藥還難戒的。
她主僕二人一陣沉默,靜得兮若覺得自己真有些暈了,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還是不舒服,端了水碗,舉了藥丸就往嘴里送,她的唇已經嘗到了那微微的苦澀,不想只差那麼一點,一只手甩了過來,撞飛了那藥丸,兮若錯愕的抬頭,卻看見墨羽隱含怒意的眼︰「你還能更蠢點麼?」
這話說得兮若很不受用,恨恨的回道︰「腦子暈罷了,吃個藥就是蠢了?」
墨羽霍然轉頭對外面喊道︰「將這自以為是的婢子拖出去。」
春兒腿一軟,立在門外一臉陰沉的莫桑進門二話不說便將春兒拖了出去,春兒知墨羽性子,嚇得面如死灰,卻是沒大聲哭鬧。
待到客艙里只剩他二人,墨羽才惡狠狠的開口道︰「腦子暈?來路不明的東西也敢吃,本將軍看你是腦子壞了。」
兮若反唇相譏︰「我現在總歸是你墨將軍的夫人,牟刺大王子好歹是你墨大將軍的貴客,我與他無冤無仇的,他何必要害我?」
墨羽眼底浮現厲色,伸手卡住兮若細瘦的頸子,怒道︰「本將軍倒還沒算先前你口出不遜的賬,你不知收斂,竟還要與本將軍口無遮攔,你倒是好本事,連牟刺的身份都探听到了,莫非前頭走了玉雪歌,掉頭就打算與牟刺暗通款曲?」
說她喜歡雪歌,想想,她倒是不否認的,可說她與牟刺暗通款曲,這也實在忒侮辱人了!咬牙怒道︰「你才和那紅毛公雞暗通款曲,你全家都跟他暗通款曲。」
這才是真的口無遮攔,兮若逞了口舌之快後,才想起害怕,垂頭不去看墨羽,靜靜的等他再一次發狂。
不過墨羽的反應總是在兮若的意料之外的,她覺得他喜怒無常到比變態還變態,她都這麼侮辱他了,他卻還能笑出聲來,難道這色胚是賤皮子不成?
「紅毛公雞?不錯,真不錯,稍後本將軍定要替若兒轉告那紅毛公雞,他在本將軍的若兒眼中不過是只禽畜罷了。」
感覺卡在脖子上的手微微松開了,兮若抬眼睨著墨羽,這陰晴不定的色胚有時候說話真讓人感覺一陣陣的麻,‘他的若兒’?酸掉大牙了!
溫熱的手指輕拭著她的唇,聲音放的低柔,竟讓兮若生出了恍惚的錯覺,似乎他的聲音里飽含了莫名其妙的感情。
「日後未經本將軍允許,你不要亂吃東西,近來柳柳給你吃的那些藥有些排它,若吃錯了東西,後果非同小可。」
听他這番解釋,兮若身子抖了抖,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盯著墨羽,他這是什麼意思,擔心她一不小心將自己吃死了,就沒人給他折磨著玩了?
撇撇嘴,靜默不語,自她下了首陽山,她的命運就已經不是屬于她自己了,或許說更早的時候,德昭帝將她甩開的那一瞬,這條賤命剩下的用途,也只是供人狎玩了,想想,還真悲哀呢!
色胚一席話,竟無端的勾出了她許多悲春傷秋的傷感來,深深的吸了口氣,視線游移間竟看見了倚門而立的紀柳柳,如絲媚眼靜靜的望著她,似含了許多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