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就準備起程,又拖泥帶水地折騰到了中午。原因很簡單,七公主和某少爺的行李太多,來不及收拾。所以,蘇一一在跨上馬車之前,只能又轉回房間小憩。這一收拾,卻收拾了好半天。
干脆就在驛館用了午餐才出發,剛踏上馬車的踏板,就听到身後有驛官在議論︰
「听說了嗎?那間怡香院今天一大早就被查封了,好多姑娘還穿站肚兜呢,那場面叫一個香艷啊」
「何止呢,還有憐人館也被查封了,听說是窩藏了暗殺太子的欽犯」
「不知道哪個場面更令人血脈賁張啊……」
…………
驛館們說的聲音並不大,而且夾雜著猥瑣的調笑。
蘇一一卻吃了一驚,姬流夜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昨天晚上才遭襲的,今兒一早就伙同了南陳的大官小官兒,把這兩個窩點給抄了?
她游目四顧,沒有看到可疑人等,只得先上馬車再說。繡梨姐妹還是第一回出遠門,自然掀起簾子看得不亦樂乎。蘇一一沒情沒緒,半坐著養神。
七公主興奮不已︰「依依,我可帶了不少東西回去,趕明兒宮里又要熱鬧一陣兒了」
「恩。」蘇一一的心思,還在那兩間館子上,只是隨口敷衍。
好在行了一日,消息便多了起來,也就更真假莫辨。但蘇一一幾乎能夠肯定,這兩處正是姬流夜動的手腳,雖然不知道他怎麼會合了南陳的御林軍抄了這兩處窩點。他明明是秘密來陳的,不應該會以官方的身份提出合作啊
蘇一一百思不得其解,又因為礙著馬車里的方流珠,而不能仔細問個明白。不過,並不妨礙她旁敲側擊,看著方流珠臉色陰晴不定,心里大覺快意。
只有七公主仍然獻寶似地炫耀她在南陳的采購成果,一路上嘰嘰呱呱地十分快樂。
兩人有意地意地視方流珠如無物,三個人之間的關系,比來時還要緊張。而方流珠灰著一張臉,幾乎縮在馬車的一角,不參與七公主和蘇一一之間的談話。
「好了,明天就到咱們大周的地界。」七公主嘆了口氣。
「舍不得南陳了?」蘇一一含笑問。
「南陳當然好,可到底不及咱們大周。」
「這就叫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唄」蘇一一笑道,也跟著看了一眼南陳最後的景色。
「呸,有你這麼形容咱們大周的麼?南陳算是金窩還是銀窩?」七公主哼了一聲,狀似不屑,「都說南陳富得留油,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
「你看的只是表面」蘇一一淡淡地解釋,「南陳商人之富,並不是暴富,自然就不能從衣飾行為里看出來。」
「都說南陳文采風流,可還不是輸給了咱們大周?」七公主得意洋洋,「這一回,依依拿了盛典狀元,南陳人憋著的那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吐得出來呢」
「五年之後。」蘇一一瞟了她一眼,「南陳的底子厚,哪怕五歲小兒,也能出口成章。這種底蘊,可不是光靠苦讀就能來的。事實上,像林振標之流,並非死讀書的。他家里有官有商,他自己將來的前途,也可官可商。」
「能做官的,誰還願意做商呢?」七公主不以為然,「他只略輸了你一籌,日後在官途上也不比你三哥差。」
「我三哥是生來為做官的,可林振標不同。跟他談過幾回,此人的見識絕不僅限于詩文,在經濟一途,也有相當精闢的看法。不過,據說他弟弟才是經商奇才,看來他這輩子,大約也只能混跡官場了。」
「為什麼?他也當商人不行麼?不過,那也太可惜了」
「他家統共就這兄弟二人,自然要相互扶持。他兄弟在經商上有天賦,做官的苦差事,自然只能由他來擔當了。」
「哪個讀書人不求著做官啊,你把這話說的,當官都成苦差了。殊不知人人十年寒窗,可不就是為了那一官半職麼……」七公主喃喃自語。
蘇一一搖頭嘆息︰「南陳人認識得更清楚,整個家族有官有商,相輔相成,才能形成百年不倒的大家族。在這一點上,南陳要比咱們更清醒。」
七公主迷惑地眨了眨眼楮,蘇一一卻把心思轉到了窗外。
他們在嘉慶照例又停留了半日,許子敏很大度地準了蘇一一和七公主的假,讓她們就宿在嘉慶縣衙里。
「啊,對了,我替你三哥帶了一套文房四寶呢,不知道你三哥喜不喜歡。」七公主剛要跨出門,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趕緊折回去翻出一個精致的盒子。
「我還以為你是送給流風原的呢」蘇一一覺得那套文房四寶十分眼熟。
「買了好幾套呢,一套送了給流風原。」七公主得意地笑道,「我瞧南陳的這些東西做得比咱們大周精致,回頭送給我的幾個哥哥們,也算拿得出手了。」
「你出手可真夠大方的,這一套就賣五兩銀子呢」
七公主臉色微紅︰「我只是見它精致,就看在我千里迢迢帶回去的份上,他們也不該嫌棄我買的東西不值錢」
蘇一一苦笑︰「可這一套東西,在嘉慶最多只賣四兩銀子。」
「是嗎?」。七公主疑惑,「為什麼?」
「你自己看看好吧?這套文房四寶,根本就是咱們徽州產的,你送給流風原,倒還相宜,拿著它送咱們大周的學子,你也不嫌寒磣。」
七公主目瞪口呆︰「什麼?不會吧……我到南陳買咱們大周的東西?」
「誰知道你是不是腦殼壞了……你送流風原的時候,我還當你取巧,咱們沒從大周帶些禮物過來,所以才特意選了這一款。」
「那那那……」七公主花容慘淡,看著手里的盒子,仿佛像是捧著一只大蒼蠅似的。
蘇一一忍笑勸道︰「禮輕情義重,只要是你送的,我三哥總會當寶貝的。」
「為什麼南陳賣咱們大周的東西我當然以為南陳賣的,都是它們自己產的了」七公主怒容滿面,遷怒起南陳的商鋪來。
「若是我估計得不錯,南陳的貨物應該是大陸三國里最齊全的。他們的貿易十分發達,不僅有大周的,還有不和是北劉販賣來的呢還有一些,甚至是琉球國海運來的。」
「可是」七公主又怒又恨,「不該讓我花了銀子,還是買了一堆咱們徽州的東西……」
蘇一一翻了個白眼︰「誰讓你貪圖便宜呢?這一套是五兩銀子,若是換了南陳自產的,君如玉題過字的,便要七八兩銀子不等。」
「可是……我是想帶著南陳的特產回去送人的呀,拿著咱們大周自己的東西去做人情兒,還不被笑得半死?」七公主欲哭無淚,「我把這回帶來的銀子,全都花沒了。」
敢情這位也是個能花錢的主兒
「你不是裝了一大車的東西麼?」
「都是些綢緞和成衣,還有宮扇、團扇什麼的,總不成拿著這個送給我哥哥們吧?」
「反正你那些哥哥,都是風流成了性兒的,隨便送兩件,讓他們拿出去打賞也是好的嘛」蘇一一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我不管,你替我設法找些南陳的文房四寶來,我看著南陳的東西比咱們做的精致。」
蘇一一苦笑︰「你看我買東西了麼?」
「你什麼都沒有買嗎?」。
「沒有。」蘇一一搖頭。
「可是咱們難得來南陳一趟,你怎麼不帶些東西回去?你那伯父家里,總要送點東西過去的罷?還有還有……宮里頭的主子們,往常待你好的,你就不打點了?」七公主倒替她急了,數落了一通,看蘇一一沒有什麼反應,只能嘆了口氣,「好在那些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衣料衫裳我倒買得多了,分你一半去送人罷。」
蘇一一搖頭︰「我帶了南陳的一些首飾,揀小巧的買了幾十樣,也不過裝了一個包獄,回去儉省著用,也盡夠了。」
「那就好,我自己穿還嫌不夠呢」七公主也不客氣,又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只是送給哥哥們的禮物,卻沒了。還有你三哥,他又沒有成親,我送衣料去也不合用啊……」
「好吧,看你糊涂成這樣……唉,我給你件東西,是一一制藥的新產品,大周還沒有呢,給你去送我三哥吧」蘇一一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從袖子里掏出個盒子。
「這是什麼?」七公主奇怪地問,「扁扁的,看起來裝的東西很小啊」
「鉛筆。」
「什麼鉛……筆?」七公主奇怪地問。
「就是一種可以書寫的筆,比毛筆寫起來容易多了。這種筆一一制藥還沒有在大周發售呢,南陳倒試著送出去了一部分。等咱們回了京城,大約也該上市了。」
「啊,對了,我听到這兩天南陳在議論來著……真那麼神奇麼?」
「神奇倒不見得,但方便是真的。我三哥寫字多,用這個方便,他一定喜歡。」蘇一一笑眯眯地轉頭就走,「走罷,這可是一一制藥的限量版,只有一百支的,筆桿和盒子上都印著編號呢」
七公主有點不好意思了︰「那……我拿了這個,你拿什麼送你伯父呢?」
「誰說我這是送我伯父的?」蘇一一笑意吟吟,「我伯父為人古板,我送了他也白送,他肯定還樂意寫毛筆字兒。」
「那你是送給誰的?難不成是給我五哥的?」七公主壞笑著問。
「我自己用的。」蘇一一頭也不回地往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