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錦繡擺了擺手，仍然追問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就想問，你為什麼喜歡小夏？她……盡管我們是朋友，盡管我有時候喜歡她，可更多的時候，她真的很讓人討厭。自以為是過了頭，又總是想掌控著身邊的人，試圖以一種每個人她都理解的態度走到你面前。卻又愚蠢的等事情發生還不明白為什麼，追著人問及原因，讓人無法應對。你為什麼容忍她？」
英慕華沒想到她說出這樣一串話，他站起身道︰「那是你不了解她。」
「當然，誰了解誰呢？你敢說你百分之百了解她嗎？或者是，她百分之百了解你？可是人在一起相處，靠的是容忍力，而不是了解。」齊錦繡冷笑一聲。
「每個人都有優點和缺點，相同的人和他們接觸，有的人放大的是他們的優點，有的人放大的是缺點。你覺得她的自以為是，在我看來，是她試圖在不煩擾人的情況下做好一件事，雖然有的時候結果並不如她預料。」英慕華輕笑︰「可是她畢竟努力過了不是嗎？有的人卻連努力都不願意努力，你說，這是誰好誰壞？」
「還有，她的試圖掌控是因為她希望每個人都能夠在她身邊好好的，她願意理解所有人，只是有時候她的性格里也並不是能夠原諒。她的反應不慢，可是就是太相信人，所以等到事情發生，她才知道，原來，你們的進行都在瞞著她。」英慕華向她走近一步，逼得她後退一步，反問道︰「不是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愛我，她對我好，她無條件的信任我。她可以站在我的身後作為我的後盾，不問我任何問題，她更可以站在我的身邊，成為我的伙伴。」他搖了搖頭，像是想到什麼可笑的事情︰「遇到她之前，我也是和許多人一樣認為，女子就應該在家繡花撲蝶，為家忙碌，而男子要在外賺錢。只要兩個人一個顧好外面，一個顧好家里，就沒問題了。」
他平時並不是多話的人，卻不知今天為什麼要說這麼多，也許是因為這麼多從未對人說起過，也許是因為他不想讓人這麼誤解嚴小夏。或者，兩個原因都有。
「遇到小夏之後，她告訴我，兩個人在一起，別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溝通，理解，和信任。不是那種說能把彼此生命交付的沖動信任，而是就算天各一方，卻還始終能夠相信她在等著你的信任。能夠站在彼此身邊，牽著手面對所有風雨，將不管是喜樂的事還是哀怒的事都能與彼此分享的信任。這些，都是小夏教會我的。你說，我怎能不愛她？」
英慕華面向齊錦繡，問︰「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齊錦繡抿緊嘴，再不說一句話，只是搖了搖頭，便走出門去。英慕華站在她的身後淡淡道了一句「不送」。
她走出院門，看著方才旁邊屋里走出來的那對姐弟，她記得是叫小妮小弟。他們倆似乎是出來收拾小菜地里的菜，兩個人弓著腰在上面澆著水，偶爾還伸手互打一下對方，活潑的孩子樣子，她記得不久之前她也是這麼拿東西扔向嚴小夏的，而嚴小夏，則一伸手就接住，再罵一句她猴子。
她還記得她們倆一起大笑的樣子，記得她們一起等著朱康耀等到不耐煩，記得在街上看見兩人喜歡的不同東西，互相鄙夷的樣子。
齊錦繡輕輕地嘆氣，時間跳躍太快，選擇太快，讓人措不及防。她會想念以前，但不後悔現在的選擇。
與此同時，嚴小夏在朱府，靜靜地端坐著，朱康耀問出的，是一樣的問題︰「小夏，你，為什麼喜歡英慕華？」
嚴小夏沒有回應，只是將手里的銀票向桌子那邊他的方向推了一推。
「回答我，小夏。我不會收回的，你知道。這些帳，出了朱府，我就不會再收回。」朱康耀看向她，眼神專注。
嚴小夏抬頭看他，卻不知怎麼回答他，告訴他她的想法？他不會懂的。她只是固執地將銀票直接推到他的那邊，準備開門出去。
朱康耀拉住她的手腕︰「小夏，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我嫁給了他。」嚴小夏簡單地說。
「這對于別人，也許是一個好的借口，但是對于你，不是。我想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那種會心甘情願的，跟著一個娶你回家的男人就說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人。只是告訴我，為什麼。」朱康耀絲毫不肯松手。
嚴小夏試圖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手里抽出來，卻只是白費力氣。她輕嘆一聲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他看似堅持︰「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能給你什麼？」
「不管是什麼，那都是你不能給我的。」她強調著不能兩個字，企圖讓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再這麼執著，腦子里忽然飄過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嗎？
朱康耀似乎不容拒絕，他只是重復︰「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你想知道是嗎？那我告訴你，他能把我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他是那個能夠影響我的人。」嚴小夏對他回以一笑，問道︰「你有沒有遇過這樣的人？能夠改變你，讓你不再是那個自私，只在乎自己想法在乎自己感受的人。能夠教會你很多，卻連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你能夠遇到，那是你的幸運。」
「我只知道，我遇到了。我從前就是那種具有小我精神，認為只要我不作奸犯科，不殺人放火，我就是個好人。我只是個獨善其身的人，並不曉得做人要怎樣，因為我覺得我的能力太小，不可能幫助到別人。」
朱康耀漸漸松開握緊她的手，听她繼續說下去︰「可是現在，我遇到了慕華，他就是我這輩子命定要遇到的人。也許來到這里，為的就是遇見他。當然你不理解，可是這就是我的想法。我認為他就是上天注定要讓我結識的那個人，使我改變，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他能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小我存在，而是許多的小我構造成的一個大我。」
「我不能夠只想一些我能力小的事，而應該注意到，只要我幫助了一個人，我就改變了世界的一點。每個人都做到一些，這個世界就會被改善很多。」嚴小夏笑了起來︰「我知道我以前很蠢，是那種會惹人生氣的蠢，就是胡亂同情人，自以為能夠幫助，卻不知那個行為有多蠢多讓人討厭。可是後來我知道了，真正的幫助人不是這樣的。」
嚴小夏撫著手腕站到朱康耀身前，眼梢眉角都是提到令自己驕傲的人的那種喜悅，她微微翹起唇角︰「喏，這就是你讓我說的，我為什麼喜歡他。因為在他身邊，我能變得更好，能找到我的價值。假如我跟你在一起，我能夠不顧這滿府的人而隨心所欲嗎？你能在你母親面前安全的保護我嗎？我們誰也不知道答案。可是我明白我自己不是那種人，你也明白。」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這或者就是訣別。
「對了，好好對錦繡。還有，恭喜你們。」她在出門前的最後一句話。
「不是我，是我娘……」朱康耀試圖解釋，卻最終沒有繼續說下去，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朱府，他以為以後還有機會，但是殊不知上天並不總是會給我們太多機會的。
英慕華最終還是買了一個人回來。是個瘦瘦矮矮的小子，看上去也不過十四五歲，說是叫阿土，趕車的架勢不錯。
他被帶回來的時候，臉上衣服上全是髒污的泥，黑乎乎的一片一片，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嚴小夏讓小妮幫他打了水，叫他好好洗洗，將盛子的衣服拿給他穿，倒也算合適。
英慕華告訴嚴小夏︰「問了各處，都沒有會趕車的，這孩子是自己自告奮勇說會，我讓他試了試，就買下來了。」想必也是，這些被賣來賣去的窮孩子，哪里能夠會趕車。
等到他梳洗完，再到兩人面前時，他們不由眼前一亮。方才看上去狼狽的阿土，在收拾好自己後，也還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嘛！只是他抿緊嘴，看上去倔強的緊，怕也是吃慣了苦，多受了些折磨，以至于現在對人充滿防備。
嚴小夏對他寬慰地笑了笑，道︰「你別怕，我們呢，很簡單，就是一家人。屋里除了我們倆，還有四個人。小妮你見過了，就是給你打水的那個，小弟是她弟弟，現在還小，都是幫小妮做些簡單的活計。還有就是盛子，他也趕車。你和他，平時能幫手的事就幫一把。其余沒別的了。」她怕他緊張，半開玩笑地道︰「在我們家，溫飽絕對是夠了，可是平時的私房錢，怕是你攢不了多少了。」
阿土听了這話，也不吭聲，立馬跪下去給上面坐著的兩個人「咚咚咚」磕了幾個頭，嚴小夏連忙起身站到一邊，她知道攔也攔不住，但是她也經不起別人這麼大的禮，要折壽的。不過看英慕華那副端坐的樣子，還是習慣難改啊。
等阿土抬起頭，看見她已經躲的遠遠的，不由一愣。
嚴小夏忙撓著頭笑了笑︰「我不喜歡別人跪我，以後沒事別亂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嘛！」她又看了看英慕華，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的沒？」
英慕華輕咳一聲，道︰「夫人不喜歡管人，所以你很自由。可是自由也是有個限度的，絕對不可以出去惹事。其他的也沒了，看到家里的活就幫襯點行了。盛子可能在房里教小弟認字。你也可以過去，想必你也沒念過書，跟著學點總是好的。」
阿土點點頭，卻仍然站在那里，沒有出去。
「怎麼了？有什麼要問的？」英慕華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老爺，我想問……」阿土欲言又止︰「不是說要為出去趕路找了我嗎？」。
嚴小夏解釋道︰「是為了趕路，但不是現在，我們現在需要收拾點東西，再過半個月才走。」
「哦。」阿土點了點頭，才走出去找盛子。
英慕華半晌才開口，對嚴小夏道︰「我一開始以為，這孩子是個鄉下賣出來的。」
嚴小夏眨了眨眼楮︰「不是嗎？」。
「現在看來，他肯定有什麼隱瞞的。」英慕華道︰「我看，還是把他退回去吧！」
「不要！」嚴小夏連聲阻攔，她一臉憤慨地道︰「憑什麼？你剛把他買回來就要退回去？那天我說我不敢買，你不是告訴我能幫一個是一個嗎？現在怎麼又這樣？他要是被送回去肯定要挨打啊！你看見他脖子上的淤青沒？那還能是自己摔的麼？」
英慕華無奈地搖搖頭︰「我只不過說了一句，你就這麼一大串。」
「那是你說的不對。你可不能搞兩面派哦，表面上裝好人，私底下月復黑男的。」嚴小夏謹慎地看著他，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樣。
「什麼叫月復黑？」英慕華哭笑不得︰「你沒看到這孩子的手？只有手指上有幾處是最近剛受的傷，手背和其他地方都是白白淨淨的，哪里像是個窮孩子出身？你再看看盛子和小妮的，兩個人手上都是傷痕累累，這一年還養的好些了，倒還不如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