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連名帶姓絕無拖泥帶水的「劉天」,莫非是我彼時別有用心叫「郭嘉」的現世報。
藥罐子一臉好整以暇,小屁孩兒滿面不知所謂,姐姐內外皆傷,瀕臨崩潰邊緣,自我暗示了半天「不能虐童」,才強行調整風度接一句,「老曹是我義父你親爹,都是自家人,還是論長幼稱呼親切。」
提示到了這份兒上,奉孝君還沒那個閑情逸致幫助他學生整頓合適稱謂,曹阿Q更是瞪著無辜的大眼不知所雲,「那我到底該叫你什麼呀?」
內里郁結厚積薄發,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啊」,未完全失態前復加了一字「姐」。
小屁孩兒應聲點頭,「哦,原來我該叫你阿~姐。」
為了模仿到位,這倒霉孩子還特意扯破嗓子重點強調了一下那個「阿」。
捂著被摧殘的耳朵怨天尤人,當初西門垏嚴重交代過我的任務性質注定我與曹阿Q今後幾十年的無定義糾葛。照現在的情形看,這小鬼不是先天性弱智就是後天性使壞,無論哪項是正確答案,我都不可能再有好日子過。
郭老師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暢笑,惹得我丟棄保守性原則大叫一聲,「老曹不會是酒後亂性才造出這麼個絕世寶貝吧」
勤勞勇敢的人民群眾發明習語是有一定道理的,壞話才說出口,就招來了被誹謗的真君。
說某某,某某就到的某某掀簾子邁腿,腆著將軍肚進門,好一個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在外就听到你大吵大嚷,我還疑惑是听錯了。」
好圓滑的聲效處理,好細膩的感情拿捏老小子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寫著驚詫,拐帶著硬擠出那麼幾分驚喜。剛才還琢磨該怎麼把這一出團圓大戲唱美滿,與我演對手戲的老兄就搶先發揮了完全。
郭奉孝見主公,一臉謙恭,剛要起身相迎,就被老曹搶先推回床上,「奉孝身體不適,不必起來了。」
趴在藥罐子身上蹭來蹭去的那個傳說中的老曹長子,見到自己老爹還沒有待郭老師十分之一熱絡,除了恭恭敬敬叫了一聲「父親」之外,全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他見爹不激動,我激動。故人重逢,場景彪悍。且不論內心有幾分真激動,外表得露出十二分瞎激動。
快步沖過去一把拉住小樣兒的袖子甩客套用語,「義父一向可好?吃的可好?睡得可好?心情可好?狀態可好?」
老曹將我喂的半生不熟的雜糧囫圇吞咽,從表情來看似乎對我用廢話敷衍了之的態度不甚苟同,老小子一邊賠笑,一邊展開論述提高信息共享效率。
「臻茗怎麼會在這里?」
他的疑惑讓我也很疑惑?疑惑的是他說的「這里」指的是「哪里」,如果是廣義的曹營大帳,那我還有話可說,要問的是狹義的郭嘉睡房,那我可就嗆在當場。
老曹盯著我比吃了蒼蠅還扭曲的臉,「善解人意」地改變了問話方向,「臻茗何時到營?」
不如不改
本題明擺著比前題難答。總不能讓姐姐直言相告大晚上跑來偷雞模狗,又自作主張跟某郭姓謀士孤男寡女共處了其余夜光吧?
老曹眼睜睜目睹我綠臉變紫,漸漸品出點兒蹊蹺,小樣兒的架勢十足地沖到奉孝君的床前匆匆問道,「奉孝……你沒受委屈吧?」
後爹親娘,此舉的目的無非是要質疑姑女乃女乃的人品。奈何劉臻茗「聲明」在外,在此種環境,此種語境之下被質疑也分屬應當。
本輪罪名砸下來,恐怕要歸類為「漏夜欺辱良家婦男」,況且老曹一向有實力把簡單的狀況攪和到復雜。當初為了拉點兒同盟贊助就把干女兒扔到虎狼堆陪客,現如今難免為收買人心夸大事實從嚴處理我。
那個所謂的「受害者」被問到敏感問題時的整體反應更是幫了倒忙。
郭嘉同志拿出災後重建的決心做表態,「主公放心,下士還受得住。」
受得住?我給你雪崩了還是地震了要你受?
談話的藝術在于明修棧道句句如棉,暗度陳倉字字藏針。國人自古就掌握看丁打卯,指桑罵槐的技能。眼下這一主一僕的一搭一唱,讓我深深地嘗到「有話不得辯」的無上淒涼。
我承認,我是調戲了他,也逗弄了他,不過實質性的苗子都在搖籃里就被扼殺,病秧子既沒丟清白也沒失體面,倒是我這個冤大頭守在重癥監護室連眼都不敢眨。
為防止這二位不負眾望的聯手表演往我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情節發展,姐姐決定適時坦白從寬,「昨晚就來了,之前先去了一趟徐州城,之後奔到曹營想同你見面。義父愛才惜才,把宿舍讓給生病的謀士,才導致我與郭先生陰差陽錯的初遇。」
老曹對我意圖澄清的說辭毫不關心,卻只抓住關鍵句大做文章,「臻茗去了徐州?」
「不錯。」
「見了陶謙?」
「不錯。」
「殺了他?」
「不錯……了沒殺。」
「為什麼不殺?」
「為什麼要殺?」
最後一句反問的語氣似乎有點兒過于理所應當,老曹情感上接受不了,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低聲冷笑,「莫非你風塵僕僕趕來與我相見不為奔喪,不為報仇,倒是別有目的?」
這廝倒有點兒自覺。
從出事到現在,但凡聞訊趕來的就沒有幫他荼毒生靈以泄己憤的,大多不是幫著陶謙守城,就是做說客勸罷兵。如此得不到輿論媒體與社會大眾的支持,也難免老曹郁悶。
為防止一刀見血,我決定迂回進攻,「十八路會諸侯時,義父怎竟扔下我一走了之?」
小樣兒的做夢沒料到我一竹竿子把話題支到了解放前,張口結舌了半天才斟酌著答道,「當初新敗,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況且臻茗左有兄長相顧,右有文台照應,就算與我暫離也並無憂患。」
哪壺不開提哪壺,接下去的對話恐怕又要往套路上發展。
果然不出所料,老曹揮淚大甩賣送打折微笑,「听聞文台枉死,臻茗節哀。」
連日里我听這句話耳朵都要長繭子了,初始還撕心裂肺痛不可言,磨到現在就只剩下幾分有感而發的悲涼,「皆屬世事難料」。
面前諸位听我回這一句,臉上都有心寫幾個「憐憫」。
不想就此多做探討,立馬出牙咬住前番未解懸案,「義父休要岔開話題,無論如何,你扔下我自個兒跑路就是不厚道。」
撒嬌的語氣嚼在我嘴里相當不搭,奈何過後要談的內容注定不合他的意,不先下手為強讓這廝對我產生點兒愧疚,求人辦事的結果絕不可能良好。
老曹與郭嘉對視一眼,笑道,「若非如此你怎會因禍得福?听聞臻茗受封郡主,真是可喜可賀。」
拜托啊諸位大爺們,搞來搞去仿佛一條戲走了無數NG,你們不煩我都煩
心不在焉地回一句,「都是上位抬舉。」
老曹趁人不備使陰耍詐,「臻茗此次特地前來見我,到底為何?」
既然躲不過,就要想對策,「這次出來,是為了請你進京勤王。」
我可沒打誑語。本來目的是要他入主朝歌,只不過途中遇到的插曲在我的行程里也添了一筆插曲。
小樣兒的听了這話,明顯心思動搖,掙扎了半天方才推月兌,「家仇未報,月兌身不得。」
趁著他猶豫的功夫加緊勸說力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今義父威震一方,若能借機重回朝堂,何愁霸業不成?西瓜芝麻,您得好好掂量掂量。」
未等老曹答話,藥罐子就在旁插嘴,「郡主為替陶謙解這一場危難,當真花盡心思。」
這叫怎麼話兒說的
老曹聞言果真多疑多心,「臻茗為何費盡心思要勸我不攻徐州,莫非你要為陶謙開月兌?」
追本溯源是免不了了,不如直言袒露我的意見,「義父,你與陶恭祖這樁恩怨的前因後果我也略有耳聞。發生悲劇並非那廝所願,現如今你大肆興兵欲討公道也就罷了,為什麼要牽連無辜之人?」
小樣兒的憤然怒道,「哪個是無辜之人?」
「徐州百姓是無辜之人,中途被你枉殺的也是無辜之人。就算陶謙有遇人不淑之過,他既然願以一命換百姓安樂,你還不依不饒,非要拉人陪葬,傳揚出去,名聲不保。」
自古忠言逆耳,姑女乃女乃的忠言似乎特別逆老曹的耳,「臻茗當真要幫著外人與為父作對?」
心說你也不是我內人,親疏遠近扯得過多,「義父息怒,臻茗只是就事論事,絕無偏幫之意。」
老曹拍案,「不必多言,我已了解你的目的。既然臻茗意已決,我們就此勢不兩立。」
求情求到引火燒身也算是一種能力,好心沒好報的姑女乃女乃也不是千古第一個,「我並不想同義父絕情斷義,只不過在某特定問題上與你看法有出入而已。為了避免錯傷父女和氣,我憑本事阻止你佔徐州,無論成敗與否,你都不能生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