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門外若無南北路,人間應免此方愁。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流水落花春去也,悲莫悲兮生離分。
最後一夜,誰也沒有失眠,摟在一起睡到日上三竿,只等阿瑪尼哭著叫人才雙雙轉醒,彼此都不提離言別語,似乎要走的不是我,要留的也不是她。
料理畢私情,總還要同太守大人正式告辭。老張給足掛名郡主傳說中的皇家顏面,親率班子列隊相送。一干人浩浩蕩蕩出了城門,正待華麗地策馬揚鞭,就被顛顛兒來遲的陳宮毫無形象地扯到一邊兒。
老小子擺出地下黨接頭的姿態低聲說一句,「郡主,可請借一步說話?」
心說你再用點兒力氣就要把我拽出二里地了,借的可不止一步。看他扭扭捏捏的小媳婦兒模樣我就猜得到,小樣兒的要說的內容跟老曹絕月兌不了關系。
對雷火自衛隊的兄弟們做領導式揮手示意他們稍等,高調將陳宮拉到牆角兒回問,「公台有什麼事,直說就是。」
這廝莫名其妙紅了紅臉,「本想昨日晚宴同郡主講明,可惜不勝酒力,醉過去了……」
昨晚酒席上種種,姑女乃女乃歷歷在目。倒霉孩紙哪里是醉,分明是喝吐喝抽喝癲癇。
干咳幾聲示意他可以砍掉廢話入正題,此君接了信號立馬竹筒倒豆子點中心句,「郡主彼時說要去山東見你義父,我有一事相求……」
听這話頭,莫非小樣兒的要我從中撮合攛掇他與老曹濤聲依舊。轉念一想,哥們兒提出此種要求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這人別的資本沒有,就有那麼點兒所謂的原則,既然當初走的決絕,時至今日就沒理由吃回頭草。
皺著眉頭表示我猜不出,小樣兒的一臉正色直言道來,「郡主可知明公與陶謙結怨?」
「哪個明公?」
「就是你義父。」
「哪個陶謙?」
「徐州陶謙。」
聞言驚悚,大搖其頭,「怎麼可能?當初十八路諸侯會董卓的時候我跟老陶也有點兒交往,那廝為人溫厚純篤,況且對我干爹一向禮遇。兩個人關系說不上鐵,倒也沒出什麼錯兒,怎麼會平白無故結怨?」
陳宮一聲長嘆,「此事說來話長,恕不能向郡主一一言明。當初我為東郡從事,與陶謙交厚;听聞你義父起兵報仇,殘殺無辜,便自去做說客,不想……」
哇塞陳宮和老曹居然背著人民抽空兒搞出這麼一出插曲,簡直是挑戰群眾們脆弱的小心髒,「是不是……義父責怪公台當日不辭而別,避而不見?」
小樣兒的悵然搖頭,「恐怕他是不想見我,無奈滅不過舊恩……雖得見……」
姐最煩的就是人說話吞吞吐吐,要不是看這老小子的表情比失戀還痛苦,我早就沒那個耐性听他講評書。
陳宮頹然長嘆,「雖得見,他卻不采吾言,誓要報仇雪恨。我沒有面目再見陶謙,才來陳留投張邈。」
點頭表示同情,「我知道有些事本質復雜,三言兩語描述不透,只不過公台還是得給我透個底先。」
小樣兒的眨巴眨巴眼兒,「透什麼底先?」
廢話,你說透什麼底先。枉你滿月復才華,怎麼一牽扯到老情人的事兒就抓不住要點。
「究竟什麼深仇大恨讓老曹盡失風度?」
老小子恍然大悟,立時送出四字回答,言簡意賅。
「殺父之仇。」
我的西門垏陶謙沒事兒殺老曹他爹干甚?
陳宮見我張口結舌,猶豫著要不要抽時間從頭到尾地解釋,歪頭瞥見以張邈為首的送行人員皆擺出不耐煩的姿態,才把竹筒倒豆子的計劃扼殺在搖籃里,退而求其次對我慌慌叨念,「陶謙乃仁人君子,非好利忘義之輩;其父遇害,乃他人之惡,非謙之罪。州縣之民,與你義父無仇,卻盡遭受屠戮。郡主若得見明公,能否勸說幾句,化解這場戾氣?」
姐姐現在的狀態完全就是雲里霧里,前因後果都還沒搞清呢拿什麼資本勸說,奈何見這廝一臉期待,也不好直言拒絕駁他顏面,唯有哼哼唧唧應承下來,「我與陶謙相識一場,也算敬佩其為人。他有難,我若有出手的余地,絕不會見死不救。只不過……總得弄清這樁事故的來龍去脈才好行動。公台放心,既然我干爹正圍攻徐州,不如我先奔到徐州見敵對雙方,模熟狀況再做打算。」
公台君當場展眉舒氣,「如此有勞郡主。」
出于禮節執手相看綠豆眼兒,回一句,「還請公台對呂布多多提攜幫帶。」
替小白臉兒求人情比當初挨虐待狂三鞭子還要肉疼,無奈他好她才能好,為了情美人今後一帆風順,這點兒痛苦就權當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的磨練。
陳宮凝眉頷首,「定當竭力而為。」
「今日一別,後會有期,公台多多保重。」
「郡主一路平安。」
這廂話別到尾聲,張邈呂布也沖上來送幾句祝福。看空中,好一片飛舞的白絹,听風里,好一些珍重的叨念。
十八相送完畢,車輪滾上征途。正坐在包廂愁眉苦臉地思考,就被人趁其不備入室圖謀不軌。那來無影無無蹤的俏公子裝神弄鬼了一會兒,見被騷擾的毫無有效互動,便輕撲到我身上笑問,「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思不得不如不思。」
滿腦子都是老曹陶謙,他說的話左耳听右耳出,完全沒過腦。眼前人似乎看出我並不是再為離別煩心,立馬識時務為俊杰地問一聲,「怎麼心事重重?莫非剛才陳公台跟你說了什麼不成?」
「嗯。」
影美人似乎十分不滿我的胡亂應承,兩只玉爪不安分地開動。
心中亂,顧不得自己正寸寸失守,「他說老曹與陶謙打起來了,要我從中說和。」
小樣兒的聞言默默停手三秒,「你預備怎麼說和?」
看他面無表情,我反倒無措。這廝听到如此爆炸性的新聞怎麼一點兒給力的反應都沒有,讓我怎麼能不懷疑,「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略有耳聞。」
「知道了你不告訴我。」
「你不記得了嗎,我們現在還在打賭,說好了各憑本事,你自己不去搜集信息,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不說我都忘了,現如今還和眼前人有個約定來著。話已至此,埋怨他都找不到理由,只能沒出息地自暴自棄,「算了算了,是我自己沒本事沒能力。」
影美人無視我情緒低落,自顧自忙來忙去,「枉費你手下那麼多探子,整日里只顧與美人兒女情長,也不知利用。」
與本郡主兒女情長的美人里他排第一,現下還敢大言不慚地數落我。咬牙切齒盯著他搶白,「你說得對,不該只顧兒女情長忘了國家大事。美人兒,還不乖乖從我身上下去,否則壞了正事,別怪我遷怒于你。」
混蛋球兒聞言絲毫不為所動,「玩笑一句,何必當真。」
再被扯個兩三下,我身上的衣服就要七零八落,適時拉住他作孽的手甩包公臉,「大白天的你干什麼?」
「昨天晚上你去陪她了,今天要補償我。」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口,姐姐這點兒被突如其來的爆料暫且壓制的所謂離別愁緒都被集體勾出,火山海嘯爆發徹底。
剪不斷,理還亂,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
小樣兒的眼睜睜看著我瞬間留下兩行清淚,立馬知覺失言,惶惶想段子補救,「昔我往矣.楊柳依依。悲歌當泣.遠望當歸。」
伸手將他推到一邊兒,「目斷魂銷的人不是你,你說的自然輕巧,我現在就想念阿瑪尼了。」
影美人听罷這句似乎有些生氣,糾結了三秒鐘還是壓住情緒爬過來輕輕吻我額頭,「不要傷心了,不如……我們自己造一個出來玩玩兒。」
若在以前,我會想也不想直接說「no」,現如今正趕上身心脆弱免疫力下降,就難免被他的無良提議動搖心思。
該死的見我不說話,急忙趁苦主還沒改變主意就湊過來身體力行。
瞪著眼被剝了外衣,那廝邪邪一笑,眉梢盡是妖媚。原本是引人動情的風采,現在卻成了破滅熱火的冷水。
掙扎著抓住他的手,苦笑道,「你這表情……突然讓我沒了心情。」
影美人聞言如遭雷轟,面癱目空,半晌才不甘心地辯解,「我沒學你那個情人……」
「知道你沒有,可惜還是讓我想起她了。」
說這話時有五分真心,五分怨氣,氣他自作自受,氣我自己千般心緒。
相顧無言著尷尬了半晌,還是他先服軟起話題,「還想知道你義父的事兒嗎?」。
不卑不亢地點點頭,干等他哀聲嘆氣地繼續,「老曹在兗州,文有謀臣,武有猛將,招賢納士,威鎮山東。站穩腳跟之後遣人往瑯琊郡取其父。無料曹嵩中途死在陶謙部下之手,自此兩家結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