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準了為人父母最愛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得到外人表揚。馬騰听了我十分真心的社交辭令,立馬丟了此「說來話長」,改談彼「說來話長」,把寶貝兒子從小到大的培養過程細細論講。
酒過三巡,馬騰韓遂喝倒在桌上,只剩馬超還依然堅挺。小馬哥對我千杯不醉的酒量很是推崇,微醺小紅著臉兒敷衍著客套,「以三對一,尚且不敵郡主酒量,佩服佩服。」
搖頭揮手,盡顯低調,「太能喝了也不好,想醉的時候醉不了,才真難過。」
小馬哥顯然沒听過這種論調,笑著問道,「郡主以為,喝醉酒是一件好事?」
正色點頭,「酒這東西之所以存世,也是因為它能讓人醉罷了。自控力降低,作為人的理智隱去,顯現出作為野獸的本欲,酒後吐真言,酒後亂性,就是這個道理。」
馬超同學眯著眼想了想,咧著嘴笑的很是贊同,「郡主不會喝醉,所以想說的話說不出口,想做的事做不成。」
笑著搖頭,「說到底,想說想做卻又不敢,是因為膽量不夠,而膽量不夠的根本緣由是信心不足。人活在世,總存著一絲高攀的心,求而不得,便有了所謂的挫折;挫折多了,便連求也不敢求了。久而久之,磨光了那一份爭強好勝的心,就會隨遇而安低就了事。」
小馬哥搖頭笑道,「郡主所言差異。縱使真如你所說,有些事求而不得,挫折不平,也總有人百折不撓,愈挫愈勇。」
沒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笑的滄桑陳腐,「孟起年紀尚輕,不知道其中利害。所謂的百折不撓,愈挫愈勇,也僅限于雖力不企及,卻也與現實相差不遠的事上。一介布衣,並非不能為公卿,但若人人都想效仿高祖得天下,恐怕十有八九要心願落空。」
小樣兒的眯了眯眼,笑著問道,「超斗膽一猜,郡主所言是否意有所指?」
馬同學的觀察力果然敏銳,姐姐那一篇挫折大論絕對是有感而發。當初從西門垏那廝手里接任務的時候,沒覺出世道艱辛,折騰了這些年,才漸漸體味出人生無奈。自從我穿越而來,四項任務只搞定其一,還是歷經了極其心酸的波折以及付出了相當慘痛的代價才得以完成。如今天下,群雄逐鹿,三國都還沒定,我到底要怎麼分別去當國主,再一統天下?
優雅地抿一口酒,力爭一臉平淡地答話,「有意有所指,各人皆不同,假以時日,才會體會其意其所指。」
小馬哥一臉不可置信,明顯像是在嘲笑我沒有年資卻硬要倚老賣老,嘴上卻不反駁,只欲一笑而過。
好一個有心計卻心機不深的小朋友。連鎖反應,禁不住想起孫策那小孽畜。如果當下坐在我對面的人是他,听到剛才那故作深沉一番話,唯一的反應只會是冷嘲熱諷。
馬超同孫氏兄弟不同之處在于這孩子兼有富家少爺良好教養與將門虎子的英偉明朗。于戰場無所畏懼,于平日進退有方。反之,孫伯符做人太過無所畏懼,孫仲謀行事極度謙恭謹慎。兩人雖皆有擔當,剛柔卻分得過于明狀。百煉鋼易折,繞指柔寡斷。萬事皆有兆,成敗定于初。
小馬哥見我微微變了臉色,似乎覺出自己或多或少將心中所感顯于面上,慌忙調整態度小拍馬屁,「早听聞郡主大名,溫酒斬華雄,關前戰呂布,都被家父及各位將領講訴的繪聲繪色。如今得見郡主本尊,不想……竟與傳言大不相同。」
想到外界傳播甚廣的關于我的形象的描述我就不寒而栗,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問道,「孟起听說關于我樣貌的版本可是‘身高九尺,形容與男子無異’?」
馬超小朋友微微紅了臉,呵呵笑了幾聲,點頭應是。
撇嘴,聳肩,「沒辦法,人一紅就容易出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新聞。如果不是前些日子受小皇帝冊封,說我早就死翹翹的謠言恐怕到現在還在盛傳不息。」
兩人相識一笑,對飲幾杯,隨後小馬哥便轉提公事,「這一趟興兵本為勤王除賊,背井離鄉,往來匆忙。不知郡主能否在內聯絡,為西涼軍安排糧草接應。今日小勝,只因得以與李蒙王方正面交鋒。若日後李傕,郭汜拒而不戰,我們遠道而來沒有供給,恐怕撐不了許多時日。」
搖頭苦笑,「且不說小皇帝沒有那個權力調配糧草,就算是有,他又怎麼能與李傕,郭汜正面沖突。當初二賊攻入長安之時,逼死王允,又險些弒君。若不是獻帝用高管爵位安撫,那群狼子野心的逆臣早已謀朝篡位,自立為王。」
馬超同學點頭表示理解,隨後悵然嘆道,「兩軍交戰,實則是糧草交戰,只怕……」
他怕什麼我也知道。打了這麼多年仗,再怎麼也知道糧草的重要性。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劫對手糧草,燒對手糧草,耗對手糧草,乍一听來卑鄙下作,在戰計策上卻都可以稱得上赫赫有名。
事實又一次證明了一句千古流傳的名言——好的不靈壞的靈。小馬哥的擔心成了殘酷的現實。李傕、郭汜听說李蒙、王方都被馬超殺了,只顧緊守關防,由著大小馬搦戰而並不出迎。
活拖干靠這招兒真他舅舅的損。還不到兩個月,西涼軍就因為糧草俱乏而商議回軍。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恰好長安城中馬宇家僮出賣家主與劉範、種邵,外連馬騰、韓遂為內應等情。李傕、郭汜大怒,把三家老少不分高低貴賤滅族處理。
馬騰、韓遂見軍糧已盡,內應又泄,只好拔寨退軍。李傕、郭汜張濟領軍追趕馬騰,樊稠領軍追趕韓遂,西涼軍于半路遭受慘重的圍追堵截,情勢相當特別以及十分的堪憂。
姐姐本欲為馬騰等低調送行,中途卻突然得知這個消息,慌匆匆改了路線跑去求小崽子下旨命兩家罷兵。
小王八猶豫著不肯答應,振振有詞,有理有據,「馬騰韓遂不能戰勝,的確遺憾,只不過……他二人這一戰,並非我下詔宣令,無從相保;不單是我,你這郡主名號才昭告天下,鑒于身份尷尬,最好也不要插手。」
這種時候還談什麼「身份尷尬」,怒道,「勤王勤王,人家是為‘勤你’才領人一路殺到長安來的。現如今事不成,只要你下旨為兩方說合。皇帝陛下冠冕堂皇地說一句為平干戈求和氣,從頭到尾也並沒偏沒倚,又有什麼不行?」
小王八擰著眉毛連連搖頭,死活不肯答應,「‘雷火郡主’,凡事要三思後行,考慮後果。枉你年少出道,于朝于野都模爬滾打這麼多年,為什麼這麼久還沒學會權益行事?」
被個輩分比自己小,歲數比自己小的小嘎豆教訓真是不爽。萬般無奈,多說無益,唯有直言對他宣布我的決定,「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以私人身份相助西涼軍退兵死戰。」話一說完,不等小崽子做反應就要光速沖去一線。
才飛出幾步,就听見空中有人呼喚「臻茗」,回頭一看,竟是影美人。小蹄子追趕上我,扯著我的袖子勸道,「臻茗,三思而行……大漢天子都無能為力,你一個小小的掛名郡主,又如何能隨心所欲地行事。當初你收藏呂布家小已經犯了李傕郭汜的忌諱,這種時候……萬萬不可再明助馬騰韓遂。」
甩開袖子厲聲說道,「原來你也這樣想……」
影美人重新拉起我的手,耐著性子安撫,「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當初馬騰插手助你,禮尚往來,你現在要去幫手,本無可厚非。我只是不明白,從前一直會權衡利弊的劉臻茗,為什麼在這事上這麼沖動?」
這話說的我渾身不爽,禁不住厲聲反問道,「以無影之見,我這麼做是為什麼?」
小蹄子見我陡然變了態度,有些驚詫無措。呆愣三秒,也耍脾氣輕哼一聲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用道破。」
氣急反笑,索性連再多辯解的力氣都省了,扔下他顧自頭也不回地往目標前進。待趕到馬騰身邊時,兩方已打的亂作一團。虧得小馬哥彪悍,殺退張濟。姑女乃女乃本就渾身不爽,趁此時機痛快施展一場紓解郁悶,之後與馬騰父子匆匆告別,飛奔陳倉相助韓遂。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樊稠正趕上韓遂,與其對峙糾纏。
韓遂一臉悲愴,苦大仇深地叫一聲,「吾與公乃同鄉之人,今日何太無情?」
樊稠听了這話,明顯有猶豫,姐抓住時機當空落下,擋在二人中間試圖動嘴說和,「韓公領兵進京是為了國家大義,樊將軍何故要苦苦相逼?」
樊稠下馬對我施禮道,「郡主贖罪……實在是上命不可違」
「李傕郭汜的話是上命?那麼我的話,天子的話算什麼?」
樊稠冷笑道,「若郡主持天子的詔諭,那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