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京城,傳言越密。號外中的號外無外乎「董卓被人報銷」此等大快人心的消息。
就算再沒三國常識的人也知道那老小子死在自己干兒子手里。呂布小白臉兒打著大義滅親的旗號,暗中只為跟他老爸搶女人,枉費董卓老豬張揚跋扈地窮顛兒,到最後竟死的如此沒有認知。
市面上流傳幾首打油詩,街頭巷尾爭相傳唱。
第一首嘆勝敗︰「霸業成時為帝王,不成且作富家郎。誰知天意無私曲,郿塢方成已滅亡。」影美人听聞這番,一臉深度感慨。我除了大罵活該,實在擠不出別的表示。
第二首贊妙策:「司徒妙算托紅裙。不用干戈不用兵。三戰虎牢徒費力,凱歌卻奏鳳儀亭。」按照我的理解,這幾句貌似就是在隱晦地表彰貂蟬女獻身除惡的豐功偉績。
進京之後,歡慶除賊的氣氛簡直可以用張燈結彩來形容。嘆只嘆,趕路趕得慢,無緣得見大場面。
影美人心急如焚,顧不得風塵僕僕,趁天黑帶著我直飛漢宮所在。如花姐本來也拼死拼活地要跟隨,卻被老公一句「諸事不定,不可妄動」溫言打發。
手拉著手飛的時候滿心都是感慨,「也不知小崽子現如今的住宿條件,趕不趕得上當初的長樂宮。」
影美人笑的泰然,「放心吧。伯和漢帝之名在一日,衣食住行就不消憂慮。」
「不能這麼說……無影也算是過來人,有名無實,處處掣肘的苦沒人比你更清楚。」
小蹄子自嘲地笑了笑,不做回應。
說話間飛到目的地。兩個人攜手探索了半天才找上小崽子的寢宮。巧身閃避開守衛,影美人深吸一口氣,拉著我雙雙翻窗跳進殿里。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反應。不同的是這一回被花盆砸的痛並快樂著的變成了兩個人。
嘩啦啦一聲響,三個人六只眼交會在一起。身邊的影美人握著我的手都在輕微的顫抖,對面的大漢天子也驚愕地微張了嘴巴,只呆愣一秒就對屋里的其他人大吼一句「都下去」。
真是激動人心的見面。
有緣千里來相會,重逢恍如隔世天。
小崽子長高了,也壯了,圓圓的小臉蛋兒也扯成了瓜子形,硬撐霸氣的神情一如既往,此時正光著腳站在地上,手里攥著隨手抄來的什麼東西作勢要隨著上一個花盆兒前僕後繼。
下意識地沖上去搶下頗具攻擊性的武器,「我們回來了,你就這麼迎接?」
眼前人咬著嘴唇,緊緊盯著我結結巴巴地發問,「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的老天爺
他這一句徹底打破了我的範特西。
本以為這孩子從頭到腳的些絲戰栗是因為讓人驚喜的重逢,然而現在听他的話音怎麼像是受到驚嚇的恐懼。
模他的頭,揉他的臉,指著地上的燈下黑表白,「鬼哪有影子?我是百分至一百,真的不能在真的大活人。」
小崽子一臉錯愕,慢慢伸出手觸踫我的胳膊,點點戳戳,隨後改成狂掐,「你真沒死?」
越發賣力地捏他全身上下的小女敕肉兒,「我死個大頭鬼啊死?死了還怎麼見你?」
回頭看看影美人,小蹄子正站的遠遠地偷笑,一臉溫馨愜意。
小王八的目光在我們兩個人身上來回游移,顧自喃喃自語,「老豬頭死了才回來……我恨死你……」
從前的相處模式一瞬間在腦子里重演,以至于我不自覺就對他露出一個順毛模的笑,「親人重逢,抱頭痛哭才對,你這小東西說什麼‘恨不恨’的,甚煞風景。」
小崽子咬咬牙,不接話。我又上前一步,拉著小王八爪上下抖,「你剛才說‘我恨你’,那個‘你’是你哥還是我呀?」
還沒等暴君發作,影美人就跟過來解圍。一把摟住小崽子兄弟情深,順帶化解即將與我的嬌軀親密接觸的拳頭。
待久久抱在一起的二位爺終于分開時,小崽子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影美人也相當激動,臉上卻只有笑,「我曾經同臻茗商量過請她出手宰了董卓老豬。最終沒行事的原因是唯恐除一人容易,鏟平其勢艱難。」
小崽子哭了個夠本,眼淚流的無聲,「我也明白……現如今,董卓與呂布決裂,智囊李儒被連坐。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听聞董卓已死,引飛熊軍連夜奔涼州。興風作浪的集團土崩瓦解,朝野上下總算賺得暫時安定。」
待小王八的情緒稍稍穩定,終于拉他老哥爬到龍床同坐。姑女乃女乃被刻意晾曬在一邊兒沒人招待,心里這個慪氣,一個激動也踢掉鞋擠上了床,左擁右抱,不亦樂乎。
小崽子初時還死命推了我幾下,皆被我三下五除二一一化解。抽空兒對小樣兒的壞笑著問一句,「我的皇帝陛下,沒有我的日子里,你睡得好嗎?」。
小王八聞言果真減輕了拳頭的力度,「全天下離了你都活不了?」
摟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是誰下吩咐在寢宮外頭釘窗戶來著……?」
小臉兒紅成了小隻果,還在全副武裝著埋怨,「人要想走,什麼也關不住。」
小樣兒的這話說的淒涼,惹得我也跟著心疼。一個小不點兒孤身一人被留在深宮之中受人擺布,一定受了委屈吃了苦。
「當初我眼看就要被呂布小白臉兒逮捕,怎麼可能不當機立斷地跑路。一出宮門,畫影圖形的通緝令就發布天下。別說留在皇宮,就是留在京城都行不通。那之後,我和你哥也沒有坐以待斃,十八路諸侯會董卓的時候,姐姐也拼死拼活的出力來著。」
「天女劉天劉臻茗,給力給力真給力。」小崽子一字一哼,嘴角露出譏誚的笑,「原來就是你。」
嘻嘻哈哈打馬虎眼,「哪個沒文化的想到這麼俗氣的廣告詞,與姑女乃女乃高檔時尚的身份差了十萬八千里。」
小王八壓根兒不理我的聲東擊西,顧自發表論題,「當初你竟大膽到女扮男裝混進宮,難道就不怕身份敗露,被治一個欺君之罪?」
「自從當街救了你和你哥,我基本上就步入身不由己的泥潭。別說我不是個男的,就算真是個男的,也會被你處心積慮地制造成太監。左右都是悲劇,索性破罐子破摔坐等露餡兒。沒成想,天天跟我同床共枕,摟人死緊的人到最後也沒發現我是個雌的。」
影美人輕捏我的手,笑道,「少耍貧嘴。」隨後連個爭辯的空當兒都不給我就顧自對小王八問道,「伯和怎麼知道她就是‘真命天女’?」
小崽子笑的甚囂張,「虧得這丑女人當初的榮譽還是哥哥你親筆題名的……」
影美人看看我,笑的很不好意思。姑女乃女乃猛然想起當初討伐黃巾完畢之後是收到了朝廷的表彰,混了個榮譽證書外加白痴錦旗。
扯扯小蹄子袖子,笑,「我們的糾葛似乎提前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啊緣分?」
小王八斜眼兒看我們小動作,撇嘴道,「叫劉天又整天窮咋呼的人有幾個。諸侯亂的時候,她也算是風雲人物。否則也不會流出被呂布五馬分尸的傳言。」
苦笑,「這傳言,上至天子,中到朝臣,下到平民,已人盡皆知。有時候我自己都有錯覺是不是還活在人世。」
小崽子听了我的抱怨,絲毫不為所動,無憐憫地繼續放話,「你的身份,我也派人打听清楚了。據說你是中山靖王之後,漢室宗親?」
狂擺手,猛搖頭,「事實是那麼個事實……現如今,漢室宗親多如牛毛,隨便從樓上筐雞蛋就能砸著一片。何況我又不是男人,就算有幸同皇室有什麼勾三搭四,也沒有一點兒利用的余地。」
小崽子笑的輕蔑,「好一個沒有利用的余地。在你看來,怎麼才算是物盡其用?」
不甘示弱地笑回去,「我要是個男的,還能義正言辭地求一個封侯拜相,可惜我偏偏是個女的,就算身上還留著那麼點兒寶貴的皇血,恐怕也沒什麼實質作用。」
影美人在一旁笑道,「臻茗以為,女子就不能冊封,有高貴的身份?」
皺眉琢磨他話中之意,半晌恍然大悟,「莫非你們有意封我做大漢朝第一位有品有餃的女將軍?」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皆不明所以。
明顯是猜錯了,與男子同朝為臣,別說三國,就算到民國,也注定只是美好的幻覺。舊社會啊舊社會,到底不是為愛做夢的丫頭準備的風水寶地。
影美人看我一臉失望,故弄玄虛笑著說道,「既然你有皇族血統,又屢次立下戰功,冊封郡主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郡主?
听上去不錯,實際無措。
「郡主算什麼呀?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要果真有誠意,封我做個公主才夠級別到位置啊。」
董卓都個兒屁,小王八在朝堂上怎麼也能取回點兒權利,搞這麼一個有名無實的冊封貌似應該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