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六章 第三節 小舟撐出柳蔭來(三)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天末明便已起身,曹丕在庭院中練完拳腳,這才回房梳洗更衣,侍妾奉上依照步兒給的藥方熬制的湯藥,飲過之後,才用早膳,此時天已微明,匆匆進宮向獻帝請安,再回府趕到議事廳時,荀彧和眾臣都已侯在廳中,手中捧著各類公文和前方傳回的信函。

將最緊急的公文挑出來討論之後,再形成簡短的書函由信鴿帶到前線請丞相定奪,重要卻不緊急的,便令快馬送往官渡,如此這般,一一將繁雜的事務整理得條理分明。

午間時分,眾人一同告辭,午餐過後,若有秘密之事,荀彧便會單獨與曹丕商議,這八個月便是如此渡過,周而復始。

這日午間,荀彧一如往常一般回到府中來見曹丕,見荀彧神情有異,若不是西涼有變,便是官渡有事,不由大驚,荀彧見他緊張,卻微微一笑,「丕公子不由擔憂,是丞相的信。」

微微放下心來,悶在胸口的氣還未吐出,卻听荀彧淡然道︰「官渡連連告捷,由于缺糧,前方對持續作戰,還是撤軍加許昌意見不統一,丞相問我們應該撤還是應該堅守。」

听他這般說,曹丕心中一動,皺眉道︰「如果前方果真缺糧,當然是要父相盡快撤兵回許昌,若讓袁紹知道,那麼……。」

「丕公子,」荀彧微微搖首,曹丕立時頓住,「丞相寫這封信回來,不是想撤兵,而是想讓我們寫信勸他堅守。」

「這是為何?」曹丕大吃一驚,「軍中不可一日無糧,若軍中嘩變那可如何是好?」

「丕公子,糧草的確重要,常人言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可是此時若撤軍,不僅僅是前功盡棄,」荀彧眨了眨眼楮,「而且再要取勝,會越加的艱難。」

靜心沉思,只听荀彧輕聲道︰「丞相寫這封信,有兩個目的,其一,我們必須立刻籌糧,同時想辦法將籌到的糧草盡快送到官渡,其二,我們必須找到一個理由說服那些想要撤軍的將軍們和謀士,第一點不足為慮,丕公子,我們之前籌到糧,至少可以支撐一個月,而一個月之後,秋糧便可收獲,至于第二點,我立刻寫一封信給丞相,勸他不要退兵。」

「荀先生,」曹丕滿面疑惑,「既然父相不想退軍,為什麼他要你勸說他,而不是要前方的謀士,甚至于自己來表明態度呢?」

「很簡單,」荀彧輕輕擊了擊手掌,「若是丞相自己,或是前方的謀士,定然會大大的損傷士氣,若是我寫信勸說丞相,那麼雖然士氣有傷,但士氣受損的程度遠遠不及前者。」

這才恍然大悟,靜心侯荀彧寫信,荀彧坐在案幾前沉默片刻,隨即提筆一揮而就,「丕公子,請閱過,若您無疑義,我立刻命人飛騎去官渡。」

信很短,只不過廖廖數句,大意是︰按照丞相的意思,讓我決斷進或退的疑問,我認為袁紹把全部的兵力聚集在官渡,是想要跟丞相決一勝負。丞相用最弱的兵力來阻擋他最強的兵力,如果不能打敗他,必然會被他乘虛而入︰這是決勝天下的天大的機會啊。袁紹的兵力雖然眾多,但不能被袁紹所用;以丞相的神武明哲,什麼樣的人不能歸附于丞相!現在丞相的兵力雖然很少,不像當年楚漢在滎陽成皋之間的風雲際會,丞相現在應當畫地而守城,握住他的喉嚨而讓袁紹的兵不能前進,到時候等到他勢力枯竭,情況一定會有所變化。這是用奇謀的時候,一定不要失去機會。希望丞相能盡速決斷。

用火漆封了信封,著人立刻飛騎送去官渡,隨後又命運糧的任峻以十路縱隊為一部,縮短糧車前後的距離,又命護糧的軍隊排成兩列陣,防止袁軍襲擊。

忙碌了一夜,第三日清晨,目送著糧隊冉冉遠去,曹丕和荀彧不約而同的長出一口氣,下城之時,曹丕壓低了聲音,「荀先生,你覺得這場仗會打到什麼時候?」

「年底前定然獲勝,」荀彧說得鏗鏘有力,顯得信心百倍,「丕公子,到時,丞相便一統北方,距成為天下的霸主不遠了。」

一時之間,神采飛揚,卻听荀彧淡然道︰「丕公子,听聞你在城中大量購買燕窩,是卞夫人令公子采賣的嗎?」。

听他這般詢問,曹丕不由愣住了,下意識的放緩了腳步,「不,不是娘,我听魯老夫人說,步兒身子虛弱,自幼便食用燕窩,父相在官渡,購買不便,所以我便在許昌買好送去,以解父相之憂。」

「丞相的確待步兒姑娘如親生骨肉一般,」荀彧站在轎前,示意轎夫離開,看他們在遠處站定,這才轉首看著曹丕,「丕公子,你的心事就連我都看穿了,更別提是丞相,除了燕窩,你特意命人采買的蜀綢不是已經送去官渡了嗎?丕公子,用這樣的方式來討好丞相,不會令他感動的,甚至他會覺得你是在討好小姑娘,會覺得你在戰事如此危急的時刻,竟然還有這等的閑心,會令他厭惡你的!」

說完,荀彧長鞠一禮,返身坐上轎上,轎夫立刻小跑著過來,在他們抬起轎子前,荀彧輕聲道︰「丕公子,對于丞相而言,他只需要你安守本份,絕對不要做節外生枝之事。」

坐在馬車中,遠遠看著魯肅走進家門,一直不明白,如魯肅這般儒雅的男子,怎會有步兒那般活潑可愛的孩兒,只不知她在戰場可是受盡驚嚇,荀彧的話早已明白于胸,父相之所以喜歡步兒,是因為他喜歡曹沖,愛屋及烏而已,自己與其通過討好步兒來討好父相,不如直截了當討好父相。

討好嗎?真真是討好嗎?曹丕在心里問自己,一遍又不一遍,仿佛要肯定某種難以確定的事一般,輕輕的頓了頓足,馬車輕輕搖動,曹丕隨著馬車不停搖晃,一如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事。

「張口,」曹操將葡萄送到步兒口邊,看她張口咬下一半,慢慢咀嚼咽下,再讓她咬下另一半葡萄,用布巾擦了擦手,抬首看著夜空,「步兒,你看這流螢多漂亮。」

「暖玉軒的更漂亮,」步兒縮在青紗之中,躲避著蚊蟲的盯咬,「丞相,我想家了,想得心都痛了。」

听她不住口的說想家,曹操皺了皺眉,垂下首,卻見她睜著烏溜溜的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眼中滿是期待,涌到口邊的斥責強行咽了下去,「再等幾個月,第一場雪前,咱們就能回到許昌了。」

感覺她蜷在自己懷里,仰頭看著夜空,神態說不出的可愛,曹操伸手拍了拍她,「困了嗎?睡一會兒吧,一會兒沖兒考完,便出來了。」

「今日先生打我了,」步兒伸出手掌,指著掌心,「先生說我不乖,答不出他的問題,他就用戒尺打我,現在還在痛。」

掌心果然紅腫,曹操大怒,「許褚,去把先生喚出來。」

站在一旁,在曹操的注視下,先生顯得有些驚慌,「丞相,小公子的課業……。」

「不是問那個,」曹操指著步兒的手,「你看看,這小小的孩兒你也下得了手,你說,步兒做了什麼?背不出功課?還是寫不出文章,她只是陪沖兒讀書,誰讓你認真了?那麼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先生已經從最初的驚慌中鎮定下來,他待曹操說完,微微笑著,「丞相,這孩子這般聰慧,不讓她好好兒的讀書,可是浪費了,平日里,其他的課業一點就會,也不知怎的,偏偏今日的課業她怎樣也學不進去,我一時惱了,便輕輕打了兩下,她也未哭,只是不肯學。」

「輕輕?」曹操揚起眉,「你看看,都打得紅腫了,你且說說,是那篇課業她不肯好好兒的學?」

「太祖本紀,」先生笑容可掬的掃視過步兒的掌心,只是些微有些紅腫,想也不妨事,便放下心來,「這孩子對其他的篇章真真是過目不忘,可是這一篇,她背了三次均未背出。」

听到太祖本紀曹操已皺起眉頭,垂首看著步兒,「為何背不出?」

「我也不知道,」步兒搖了搖頭,「總是記不住,沖弟昨夜還幫我記,可是是今天晨間,又全忘了。」

這般的奇怪?透過青紗,看不清步兒面上的神情,只覺得她異樣的疲憊,不停的眨著眼楮,不讓自己睡過去,抱著她站起身,看了看先生,「好了,記不住便罷了,又不是什麼重要的篇章,沖兒的功課考校完了嗎?」。

一夜無話,第二日本待帶曹沖和步兒出營,不承想他們兩人一同發熱,只叫頭痛不已,傳了隨軍的醫士,診了脈,卻是出痘,好一通忙亂,待用綢布將他們的手指分別包好,已是傍晚時分。

坐在垂著帷蔓的榻前,听兩個孩子有氣無力的相互安慰,曹操不由覺得心酸,雖軍中有醫士,但仍放不下心,命許褚帶人連夜去請譚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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