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四章 第七節 花飛莫遣隨流水(七)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尷尬的笑著,「步兒何須發怒?在父相心中,你既然來日要嫁與沖弟為妻,那也算半個女兒,他加意的寵愛你,不過是為了討沖弟喜歡,難道你覺得不是嗎?」。

看她側首打量自己,曹丕只覺得異樣的忐忑,小小的孩兒,那目光卻銳利得似乎能夠洞悉自己的一切,只覺過了良久,她才點了點頭,「對,是我錯怪你了。」

明明是認錯,語氣里卻絲毫沒有令人覺得她有半點兒錯失,誠懇道︰「是我的錯,是我令步兒誤會了。」

說完,她突然又轉過身凝視著自己,那目光中說不出的詭異,甚至隱隱能夠看到一絲輕蔑,有些不知所措,強壓著不安,咧嘴笑道︰「怎麼了?」

「我一直不喜歡你,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步兒凝視著曹丕的眼眸,說話一字一頓,仿佛在強調這討厭之情來自何處一般,「今日我才明白為什麼我不喜歡你?你太虛偽了,說話讓人覺得你不真誠。」

心頭一震,面上的笑容頓時尷尬起來,是虛偽嗎?在丞相府,若沒有這份虛偽,自己連立足之地也沒有吧!在父相心中,最寵愛的是沖弟,其次是曹植,自己?許連曹彰都及不上,可是自己是長兄,心底對繼承大業仍有一份期盼,要令這份期盼不變成絕望,自己只能用盡一切手段,沒想到卻被她看穿了。

「你放心吧!」步兒輕輕拉著自己的斗篷,「今日所言,我絕不會告訴丞相,也不會告訴沖弟。」

與步兒並行,心下只是忐忑,眼看到將至識寶閣,強行將不安壓下,再行數步,只見適才在府外所見之人引著夏國舅迎了出來,本應迎上前去,步兒卻頓住腳步,「那個老者便是國舅嗎?」。

「是,」曹丕微微一笑,「他便是夏貴妃的父親,姐姐曾經說過,夏貴妃的眉目與他最為相似。」

凝目看了半晌,步兒輕聲道︰「他不喜歡我,我在宮中時,陛下曾經對我說過,想立我為公主,是這位夏國舅引著眾朝臣上表堅阻,陛下曾經在簾後讓我見過他。」

果然,夏國舅迎到近前,一見步兒便露出不悅的神情,「這位是……。」

「國舅,」曹丕拱手為禮,「這位步兒姑娘一直客居相府,因父相帶沖弟出城議事,怕她在府中悶了,便命我陪她在城中游玩,天寒地凍,無處可去,國舅不會拒咱們于府外吧!」

听了曹丕的話,夏國舅面上神情急變,那雙蒼老的眼眸中快速的掠過驚疑、厭惡、不解、憤恨,過得半晌,才緩緩垂首道︰「請丕公子進閣吧!」

那識寶閣名字取得雖然庸俗,但閣內的陳設著實精雅,為阻隔寒氣,門窗均掛了錦制的暖簾,看不見火盆,閣內卻溫暖如春,曹丕幫步兒御了大毛的斗蓬,看她爬到木椅中坐定,這才坐到一側的椅中。

偌大的一個樓閣,在座的人不能盡識,看衣著與氣度,應是朝中顯貴或城中巨賈,許是因為步兒的緣故,那些人身側本有一些著裝風流的女子,只見魯府的下人笑容可掬的在座中走動,那些女子便隨著他們快步離場,瞬時間,座中的女子便走得干干淨淨。

心中微覺感激,這才放心察看四周,閣呈四方,四角擺放了彩繪的屏風,四面屏風分別繪著春夏秋冬四季景致,笑容滿面的下人們便站在屏風之後,流水一般的將熱茶和點心奉到各桌,供客人們享用,一應的器具都是紅漆木雕,更難得的所有的器皿都是一般的花色,這樣的器具若在尋常人家,十數套已是難得,看座中之人,器皿何止百計,真真的富庶。

剛剛坐定,便有下人奉上點心,奉給步兒的是一碗燕窩粥和兩塊精致細點,曹丕與其他人相同,一碟細點,一壺香茶,看步兒皺了眉,「晨間已經用過了。」

「我看得清楚,你只用了半碗,」曹丕壓低了聲音,「而且只你一人有粥,若不用,便是怠慢了主人。」

輕輕吹涼,送到步兒口邊,步兒左顧右盼,這才張口將粥吸到口中,如此這般,好容易才喂了三勺粥,竟然累得滿頭大汗,深覺眾侍女的不易,禁不住抱怨道︰「步兒,你為何不好好用膳?」

「我自幼便是如此,」步兒對曹丕翻了個白眼,顯得極為不滿,「我並未請你喂我,你卻為何要抱怨?」

一時間啞口無言,不敢再多言,只是耐下性子,好容易喂完半碗,已听得四座均是竊笑之聲,目光快速掠過,果見素日與自己有罅隙魯王世子和幾個熟識的公子坐在一旁,正指指點點,顯是在嘲笑自己。

滿心的啞火無處發泄,憤憤的咬了一口點心,卻听人群中爆出輕微的驚嘆聲,禁不住轉首望去,只見夏國舅趾高氣揚的走在一隊人前首,跟在他後面的人抱著一個紫檀木的匣子,想必那鳳凰在世便是那匣子之中。

待夏國舅走到閣中,輕輕抬手,壓下了一眾的聲響,得意非凡的環顧四眾,「諸位的來意在下早已明了,想必前日與昨日已令諸位等得滿心是火,咱們閑話也不多說,今日便請諸位鑒賞鳳凰臨世。」

迎著滿座期待的目光,夏國舅緩緩打開木匣的蓋子,手卻在半空頓住,如此這般,足過了一個香頭的功夫,匣蓋才被打開,夏國舅小心謹慎的將木匣舉到空中,一時間,座中雅雀無聲,此時的無聲與適才的無聲截然不同,此刻的無聲是一種心悅臣服的震懾。

那是一只正展翅飛翔的鳳凰,為了不奪去寶石的光華,鳳凰用純銀打造,六枚顏色各異的寶石瓖嵌在鳳尾之上,那美妙的色彩籠罩著鳳尾,仿佛鳳羽之上流淌著著的光,最後一枚寶石瓖嵌在鳳凰高昂的頭頂,那是一種睥昵天下的氣勢。

「曹丕,」步兒入迷的拍了拍曹丕手背,「他舉在空中,我看不清楚。」

真真的麻煩,曹丕輕咳一聲,滿面堆笑,「國舅,如此至寶,何不各桌傳閱?」

會意的將木匣放在步兒面前,她從椅中爬起,站在椅上,伸手想將項圈捧起,卻始終力有不逮,抬首看了看曹丕,曹丕只得用雙手將項圈捧起,送到她面前,讓她細細觀察,只覺得一屋人的目光如刀似劍,真真把自己的臉都剮了一層。

看了許久,步兒突然提指輕輕撫了撫鳳尾上的幾粒寶石,「這個項圈,可以賣給我嗎?」。

一眾的嘩然,魯王的世子仰天大笑,「曹丕,你從哪兒帶來的一個小丫頭,口氣這般大,她知道這項圈的價值嗎?」。

听他嘲笑自己,步兒滿心的不悅,「那你又知道什麼?」

「喲,哪兒跑來的野丫頭,」魯王世子冷冷笑著,「又白又胖,長得這般丑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在額頭點一點紅,你道你是前朝的桃花夫人嗎?我呸。」

絕望的閉了閉眼楮,只待步兒放聲大哭,卻久久听不到聲響,睜眼望去,步兒漲紅了臉,眼眶中滿是淚,卻險險的沒有流出,心頭大怒,一拍桌子,大喝道︰「你胡說什麼?」

「怎麼?」魯王世子冷笑著,「曹丕,幾日不見,厲害了許多,想打架是嗎?」。

看著那群人一同起身,心知不妙,不過在夏國舅府上,應該無礙,心念轉動,卻听曹操在廳外高聲道︰「是誰想國舅府上打架啊!」

听到聲音,曹丕立時放下心來,果然,曹操笑容可掬的走進閣中,眾人一同起身行禮,曹操爽朗的笑著,走到椅邊,伸手將步兒抱在懷里,轉身看著夏國舅,正要說話,步兒突然摟著他的脖子大哭了起來。

只覺得淚水直涌進自己脖頸之中,想必果真傷心得厲害,曹操面上的笑容一掃而空,返身坐進椅中,鷹目環視眾人,目光凜凜,目中卻溫言細語,「怎麼了?乖乖別哭,怎麼了?哭得本相心都要碎了,究竟是怎麼了?」

听曹操這般問,一眾的人早已心領神會,魯王世子大驚失色,下意識的瑟縮著,卻見步兒滿臉的淚,「丑嗎?」。

「誰?」曹操抽出袖中的綢巾,細細擦拭她面上的淚,「丕兒嗎?」。

看她飛快的搖頭,小小的手指了指自己,「丑嗎?」。

「當然不丑,」曹操哈哈笑著,環顧眾人的目光卻冰冷如刀,「誰說步兒丑,那是眼楮瞎了,在本相心中,步兒是這世間最美的小姑娘,你看看這額間的桃花,天下幾人能有?」

「嗚……,」听到桃花,步兒返身看著魯王世子,看她婆娑的淚眼,魯王世子的心猛的向下一沉,「嗚……。」

心領神會,曹操伸手將那個項圈小心翼翼的套進步兒的頸中,眯著眼楮打量片刻,滿意的抬首笑道︰「國舅,你看看,這項圈兒是不是正配步兒的美貌?」

「是啊!」在曹操抱起步兒的那一刻,夏國舅早已明白項圈無法保全,雖然心痛,但能討好曹操,項圈便不值一提了,真誠的笑著,「的確,相得益彰、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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