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沁也看出了端倪，跟著二哥一路走出巷子，直到走出很遠，再也感覺不到那種透骨的寒意，小心翼翼地往後看了一眼，才悄悄扯了扯秦昊的袖子︰「二哥，到底是什麼人啊」這麼狂
秦昊也終于緩緩舒了口氣，悄聲提醒︰「我也不清楚。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但是緊皺的眉頭已然說明了一切。秦沁意會，也不禁有些後怕，好在這些高人雖各有脾氣，卻都不屑與小輩計較，不然恐怕今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也太倒霉了吧，只不過隨便看看，居然就撞見一個世外高人。不知是不是遠離了些，秦沁心性難改，忍不住吐槽道︰「這些隱世不出的人也太拽了吧，我又沒要怎麼樣，就哄我出來真是的」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秦昊聞言，眼前頓時一亮，眸間閃現一抹深色，旋即又隱了下去，催促道︰「快走。快走。」
「催什麼啊，這不正走著的嘛，都趕上跑了」秦沁撅嘴埋怨著，步子卻緊跟著加快了。
悲傷不止，樂聲不止。
她明白他的意思。
楚終是睜開了眼，暗夜星辰般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卻還勉強抓得住光影。她強撐著坐起，擁著錦被歇了歇，才下床。雖然精神不濟，但是身體到底是恢復了些，拖著孱弱的身子骨，楚走到房間里面的小閣。
這是一間非常精致的上房，房間的擺設跟一般富貴人家的千金閨閣差不多，十分清雅，不花哨。他們自然沒那個錢住這樣房間了，但是一如楚所猜測的，他們到了大齊境內，大齊的皇帝很快就知道了，雖來不及派人迎接，但這一路的照顧卻是十分細心周到的，確實不失大國風範。
本來他們不算是什麼兩國高層交流，但是一則在人家的地盤上活動，總得給土地領主打個招呼什麼的；二則，他們的確也是沒多少錢了。
楚自然高興能省這一筆，剛開始還興奮地到處亂模，如果她會這個時代的古董鑒賞的話，這滿屋子的東西，說不定都會被她刮走。
可是，現在的她，完全沒有那個心情，心里被挖空了一般，呼呼地漏著風。輕抬素手，撩起珠簾了，越靠近，樂聲就越清晰。舒緩中略含著歡快的跳動，楚扶住窗欞，緩緩閉上眼楮。
就算是在南方，這冬日的風也一日比一日冷冽起來，刮在臉上也刺痛著，她依舊沒有任何感覺。
在她推開窗後，樂聲也戛然而止。
目光下移，與他對上。沒有征兆的，他縱身躍起，輕點在屋檐上，便翻越上來。
「不冷嗎？」。西鳳听弦將窗戶攏了攏。
楚不語，默默地看著他的小提琴，許久出聲。
「我，想出去。」
西鳳听弦怔住，楚又重復了一遍。「我想出去。」
馬車里鋪著厚厚的毛毯，楚裹著大氅，縮在角落。西鳳听弦提起燒好的茶，起了兩杯碧霄飛雪。「這是北域雪峰的靈泉寒冰所化之水，嘗嘗看。」
「謝謝。我不喝茶。」楚頭也不抬，音調無起伏地拒絕。
西鳳听弦也不在意，輕笑道︰「我倒忘了你是個華裔美人。」他把「裔」的揚聲念成了平聲，听起來就像「華衣美人」。楚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西鳳听弦放下茶杯，眉宇間凝起認真︰「有些事，或許說出來會更好。我或許不能給你什麼建議，但我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傾听者。」
半晌，楚動了動，西鳳听弦以為她肯，卻最終沒听到聲音。
抬手撩起車簾，朝外看了眼，馬車行進得很緩，似乎不願到達，但最終還是到了。
四下望望，並沒有看見有醫館，帶路的農人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就在小巷子里，但是馬車不能進去。」他憨厚地笑了兩聲。
楚仍舊一語不發，西鳳听弦見狀，上前一步道︰「都到門口了，哪有不去的道理？還勞老伯給帶個路。」
農人見他這般客氣，愈發不自在起來，之前收好處時，他心里就有了計較，沒提小巷子這茬，就是怕這樁生意成不了，那麼大錠的銀子，他這輩子都沒見過，越靠近這里，他就越緊張，生怕這幾乎可以改變他一輩子命運的貴人，收回那錠銀子，可此時見他如此客氣，反倒無措起來，老臉一紅道︰「哎喲，貴人吶，您可真是折殺小人了」
說著，恭敬地把他們朝里引。楚剛邁出一步，忽地不動了，西鳳听弦也停下，他也听見了她听到的。
「……這是？」猶猶怯怯的聲音，是個小姑娘。
「……嗯。」
「……謝謝。」
「你喜歡就好。」
說著，轉身就走。雖然撞見這場面的確有些尷尬，但是待西鳳听弦瞧見他的模樣，唇角忍不住勾起︰「還以為他是個石頭人呢」居然會送姑娘家東西。
趙源也瞧見他們了，眼光在楚身上若有似無地打了個轉，便離開。他錯開身，楚就看見了那個滿面羞紅的姑娘。
可能是沒料到這邊會有人，一時僵住，定定地立在那里。手上還托著一塊紅布，上面靜靜躺著的是一對耳環。
楚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一陣晴天霹靂，一個本不該浮現的念頭，詭異地佔據了她所有的心神，讓她恨不能連心跳都停止。
腦中被放空，一切都虛化了般，不存在，只余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以及那對耳環。
「喜歡嗎？」。
「嗯。」
「生日快樂。」
「謝謝。」
那時，他送她的，也是一對耳環，螺旋的樣式，瓖著鑽。雖然多少顯得有些奢華，不是她喜歡的款，雖然那天根本就不是她的生日，但是他居然會送她禮物，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那般溫和說話的他，會送她禮物，會對她說「生日快樂」。
她的心，一下子被幸福漲的滿滿的。
她輕輕地喚了一聲久違的「師兄」，他也輕聲回應，她殷切地提出想去看看教練，他說「好」。許是幸福來的太突然，她一下子懵了，糊涂了，失去了該有的警惕。
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想過師兄會要殺她。
是的，她是誰，她是傳說中的冷面殺神，她的手段狠到聞名膽寒。黑白兩道對她都是又恨又懼，可偏偏誰也不能追到她的行蹤，神秘之極的她只有一個弱點，就是被她連累的教練。
這一點，除了教練就只有她的師兄許亦知道。
一直想不通，以自己的能力怎麼會檢查不出那對耳機有問題。
現在想來，那耳機根本從頭到尾都沒問題。
螺旋結構，呵呵。
這一節通了，所有的矛盾就都迎刃而解。可是她真的很想笑，一直都想不通的問題，現在就直白地攤在眼前，她還在拒絕相信。
她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一旦想清楚就絕對不會懷疑。可是為什麼心底會那麼空，連痛楚都感覺不到了。
一直注意著楚的西鳳听弦察覺她有異，心感不祥，下意識去拉她，卻被楚躲開。
「呵呵。呵呵呵。」
像是瞧見什麼很好笑的東西，楚笑得特別開心。西鳳听弦明知她並非如此，卻瞧不出半點異樣，難道越是會測謊的人，就越會撒謊嗎？
西鳳听弦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她願意，別人或許根本就看不到她的內心，看不穿她的真實情緒，然而她沒有
西鳳听弦終于明白，她是有多努力地想讓別人走進自己的世界，她沒有掩藏自己，她的門總是在開著的，然而路過的人卻一次次走開，她就這麼看著他們一次次走遠。
楚還在樂不可支地笑著，西鳳听弦听得心驚，一把拽過她的手，皺眉道︰「別笑了」
「哈哈哈，哈哈」像是被點了笑穴般，楚捂著肚子擺手，一副停不下來的樣子。
上次是哭，這次是笑。西鳳听弦不由捏緊了手，卻听得一聲「痛」。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拉著她的手，忙松了力道，緩聲道︰「別笑了，听得人難過。」
笑聲戛然而止，楚收起表情，淡淡道︰「回吧」
她變得太快，西鳳听弦忍不住皺眉，忽地扯住她︰「真的不可以說嗎？」。楚沒有說話，許久扯回袖子，兀自上車去。
西鳳听弦忍不住嘆息一聲，終究什麼也沒說。
馬車里，楚裹著大氅縮在角落，視線依然放空。西鳳听弦端坐一邊，細細地看著正在煮著的碧霄飛雪。
「你的小提琴在嗎？」。
西鳳听弦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突然听她問話，愣了一瞬，旋即轉到後面，不知在哪模出一個長匣，取出那把做工粗糙卻依舊鮮亮的小提琴。
楚接過來，坐直了身子，「謝謝。」
西鳳听弦不語，轉過身，繼續煮茶。
握弓，把位，她的動作流暢而優雅。
當拿住弦弓的那一刻，楚的心忍不住顫了顫。閉上眼，還可以回想起那些忘不掉的年月，那時的他就開始有些不同了吧，只是自己卻沒有察覺，或者說不願那般想。
那時，他有些迫不及待，于是，便是她沒日沒夜的練習。
楚淺淺一笑︰「你知道嗎？我是在三個月之內學會那些曲子的。」
「三個月？」西鳳听弦驚了，若說是鋼琴，他信，這可是小提琴啊而且，她說的是那天在車頂拉的曲子？那可是很多人窮其一生都無法學會的。
音樂本身就是一個很狹窄的門類，沒有天賦的人很難有所成就。但是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在三個月學會那些曲子啊
這些念頭一轉，西鳳听弦捕捉到她唇畔的一抹蒼涼，心中一動道︰「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