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花瓣,香味彌漫整個院子,他眼角的蝴蝶像是活了一般,那一聲情不自禁喊出來的名字,讓他驀地一呆。
蘭玄庭松開了我的手,任憑自己沉醉在花海的記憶里。
桃溪……那個女孩,對他而言應該是特別的存在吧。
天暗下來的時候,天空之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絲,蘭玄庭一個人撐著傘,在園中漫步,像是一只迷路的蝴蝶,我站在屋檐下,出神地看著藍影走過來又走過去。
直到那位之前出現的女子回來,小步跨走過來拉了拉蘭玄庭,兩人在園中一番爭執,蘭玄庭將人推倒在水窪中,那女子嗚咽起來,蘭玄庭好像終于記起我,急匆匆地過來抓起我的手就往外走,我一急,道︰「要做什麼?」
蘭玄庭沉著臉道︰「差一點被你騙了,說得再好听也沒有用,你還不是為了想要逃月兌我說那些好听的話。說到底……」
「什麼?」
他眸光一暗,道︰「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劉袁熙。」
我嚇了一跳,掙扎起來,蘭玄庭將傘扔在一邊,嗤笑道︰「你怕了?」
「你瘋了,他怎麼會在這里,他應該在上京城才是,你不會是要現在去上京城吧?」
「哼,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半拖半拉地被他帶出了青雲坊,我甩月兌他的手就跑,他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大喊道︰「那你呢,你又在怕什麼,你不敢見他嗎?你對不起他嗎?」。
腳下一滑,卻是整個人摔倒在水坑中,嘴角咸澀地吐出一口泥,手肘上火辣辣痛,蹭破皮了。
蘭玄庭停在我眼前,居高臨下地質問︰「要麼死,要麼和我一起瘋,我這就帶你去見劉袁熙。」
他不容我拒絕地一把抓起我,我用力地掙扎,歇斯底里道︰「不,我不去。」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麼,我心中明明沒有愧疚,可是我不想見他。
「我不去,我不去,你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他卻牢牢地抓住我的手,強硬地拖著我上了馬車,雨水滑過著我的臉,渾身濕透了。全是泥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見了他你就不是這一副救世聖人的樣子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厭惡你這一副嘴臉,不要裝得高高在上地對我說教」
「殷銀,你不過也就是害怕面對而已,你害怕什麼?你害怕他變了,他沒有真心對你,你害怕你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笑話,你怕你面對愛上她的事實,你怕他早就忘記了你,你怕的是三年來逃避的東西變成現實活生生地擺在你眼前……是不是?」最後三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我垂著頭,一陣顫抖。
「不,不是。」
「你騙得了你自己,很安心是不是?」
窗外雨聲蕭索,馬馳疾馳濺起水花片片,我心中一團亂麻。
「他就在這里,你信不信?」那只蝴蝶有別樣的妖嬈,像是要撲火一般,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有這種不顧一切的舉動,我的腦袋里卻是想不起劉袁熙的樣子,一點也想不起來。
「我要去找我的兒子,他不見了。」我垂下眼眸,劉糾和我爭吵了一番不知下落,心中好生擔憂,他現在卻要帶我去做有的沒的,我心中平靜下來,將思緒理清楚,道,「我要去找我的兒子。」
第二遍強調,馬車內突然沉默下來,我平靜地看著他,眼淚卻掉落下來︰「蘭玄庭,你不懂。」
………………
馬車在一座沁芳樓前停了下來,雨還在下,路上無行人。
我跳下車,茫然四顧,蘭玄庭眯起眼楮不知醞釀什麼情緒,勾唇道︰「他就在這里,你可以選擇轉身和我走,或者沖上前去找他,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選擇,之後你要和我回月國。」
我「啪」一掌扇過去︰「憑什麼?」
他舌忝了一下血跡,笑了笑︰「很好,我終于把你激怒了。」
沁芳樓就在眼前,我卻迷茫,他會在這里?他怎麼可能在這里呢。他是那樣怒不可遏地甩袖就走,是那麼高傲,高傲到再也不屑與听我的解釋,將所有的情誼溶于一個轉身之間。
也許這並不是一個好結局,只是我們都太匆忙了,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樣子,可是我已經不想再回頭了,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是一個人。
如果走進這里,那我為之堅持的三年又是什麼?
因為我也是高傲的,因為我不會甘心在他的羽翼之下,變成他的禁臠。
這一句也許我永遠不會說出口,我也涌三年的時間來面對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因為我愛的人,我要他一心一意只屬于我,我不是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我向來都不喜歡仰視我愛的男人,我應與他並肩,同樣受到尊重。
咫尺如雨絕。
「你說的對,我也許害怕你說的那一些,可是最重要的,我是對他沒有信心吧。」
從一開始,我和他的想法就是不一樣的,他沒有給我足夠的信心。
「殷銀,我說過的,你終將是我的,你會是我的。」他坐在馬車上,雨絲如三月的楊柳交纏,他妖嬈風華的臉在我的視線中漸漸清晰。
我不知道他對于我的執著來自于何處,從最開始的那個夜晚,開始的孽緣,被傷害,傷害,我和他好像總是站在河地兩岸,他靠近不了我,我也靠近不了他,他在注視的是隔岸的垂柳,卻忘了是隔岸的過客。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清晰。不需要說三年的時間間隔,因為從三年之前我就確定我要的東西了。」蘭玄庭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色,笑了笑,「就在當年的世子行館。」
「殷銀,就像最初開始,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小雨。」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溫柔,可是我卻感覺到她心底的變化,他在融化,將堅硬的刺拔去,想要試圖尋找一份溫暖。
我知道,如果再次被逼入絕境,他會成魔,變成人間的修羅,什麼也不會顧忌,將最美好的東西拖入地獄。
「和我去月國吧。」
輕輕的嘆息,溫柔的請求,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做道地一個夢,鳳清平溫柔地伸出手對我說︰和我走吧。
他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個是善變的,一個是平和的,卻在這一刻重疊。
我搖搖頭,道︰「你要去找的是桃溪。」我不知道桃溪是誰,只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個特別的人,因為他在失神的時候情不自禁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
回到同仁堂卻看見胡大夫一臉焦急,道︰「東家你去了哪里?」
我顧不上回答他,問道︰「阿七呢?樓七在哪里?」我又跑回那個後巷,桐花被雨水打落,黑衣的男子卻不知去向。
明笙撐著傘跑出來嚇了一跳︰「姐姐,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他趕緊過來給我撐傘,而我卻顧不得了,我好擔心劉糾和樓七,蘭玄庭什麼也沒有說,給我一天的時間,他是倔強的牛,說要帶我走一定會帶我走,我一個人肯定逃不出他的手掌,我要趕快離開這里。
可是劉糾去了哪里呢?
我茫然地站在雨中,突然好想失聲大哭,這三年的平靜就好像一場大夢,現在夢終于醒了。不是蘭玄庭撞破了我的夢,而是時間到了。
「明笙,劉糾呢,劉糾呢」我只是扯著他的袖子,像是無助地哀求,我是多麼地無力,我害怕我珍視的東西消失,我可以放棄所有,但是那是我的兒子,是我和這個世界最重要的聯系。
明笙安慰著我,面色也焦急起來,將我扶進屋子里,我大哭起來,我好怕劉糾突然不見了,我該怎麼辦呢?
「東家……」胡大夫在前堂一聲大喊,朝著後院而來,「小少爺……」
我只听清楚他說了劉糾就瘋了一般地跑出去,卻與一個人撞了滿懷。
原本就窒悶的胸口「嘩——」地吐出一口鮮血,撞我的人一抓住我的手腕把脈,面色沉重,我最終還在呼喊著劉糾,因為一口血吐出而好受許多。
一個少年從門口跑進來,面上帶著害怕,我模糊地認出是趙霖,一個小小的身子就跟在他的身後,那身紫色的衣服是買的,小家伙磕磕絆絆地摔倒在地,口中喊著娘……
「娘……叔叔,娘怎麼了?」
我緩緩回頭,時間好像慢了下來,然後看見一雙熟悉的眸子,熟悉的下巴,一身玄衣浸潤雨絲,雙手還扶著我,眸中神色復雜,然後嘴角慢慢上揚,變成一個苦澀的笑容。
「阿銀……」
我一瞬間呆地說不出話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和他以這種方式相遇。若是可以,我願意今生今生,相忘于江湖。
再見,再也不用相見。
決絕地轉身離去的是他,在我最困難最難過的時候,生活在一片黑暗中毫無邊際的時候,他在哪里?
身邊陪伴我的,永遠只是當初站在相府馬車邊一身黑衣冷峻淡漠的少年,縱然我什麼都沒有了,他依舊履行了當初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