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袁熙的眼中醞釀著危險的氣息，像是隨時都要爆發似的，細碎的紙屑飄落而下，我看著他的眼楮微微有些心悸，想起之前說的一句話，無端地想要後退一步。
「殷銀，我對你不夠好嗎？」。這一句，卻讓我不知如何作答。
從來都是，我只是將自己定義為一個過客，從來沒有想過和他長久的相處，然而他不知道，而要讓我如何啟齒？
或許由他看來，我應該滿足了，可是我不是普通的女子，我不想依附著他而活，我有我的思想，我有我的打算。
「你對我很好。」
「那你為什麼要去找薛培？」
「我沒有去找他。」
他冷笑，薄唇洋溢出一種不屑的姿態，那雙陰柔的眼楮閃過受傷的光芒，我抓住他的手，道︰「我沒有去找他。」
他將我的手甩出去，憎惡道︰「為什麼呢？我以為你對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努力想要將天下捧在你的眼前，你卻將我所有的努力打碎」
「……袁熙。」
「我怕我忍不住，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不要來考驗我，當年你和他定親的時候我忍下了，所以我厭惡所有關于你和他的事情，不要一次又一次地來考驗我。」
我的心涼颼颼的，原本抓著的手頹然垂下，淡淡道︰「那我呢？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可是你不還是出于你自己的私心嗎？為了我，你要搶奪劉璧的位子，為了我你間接傷害了樓七，為了我你要娶楊寧書？你都是為了我……呵。」
劉袁熙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我只是坐在床邊，直到樓七進來，我看著一輪孤月皎皎，樓七道︰「不掌燈嗎？」。
「別點燈，這樣就好。」樓七默默退出去，門外是他筆直的影子，我坐在屋內，一手將桌上的茶盞都扔在地上，眼淚終于落下來。
「哪有那麼廉價呢？我的眼淚怎麼這麼廉價呢？」我喃喃著，在黑暗中輕笑，像是沒有靈魂的人。
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我的胃又開始疼了，抽搐著想要吐，可是我什麼也沒有吃，然後干嘔著只有黃水，難受得要死。
不知什麼時候，明笙敲門進來，不小心踩到了碎瓷片，嚇了一跳，喊了樓七進來掌燈，明笙捧著一碗淡粥道︰「姐姐，你什麼都沒有吃……」
然後一回頭，他又嚇了一跳，樓七快步走過來，刷地撕下了床單，我的腳上滿是猩紅的鮮血，蹲來，默默地為我包扎起來。
「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明笙趕緊去打清水，門外小透張望著，看見這陣勢趕緊過來清理碎瓷片，我只是一聲不吭地看著三個人忙活，面無表情。
樓七嘆了一口氣，道︰「小姐，你這又是何必，你是在和自己慪氣。」
被他一說，我突然覺得無比難過，眼淚又刷刷地留下來，張嘴便吐，又是一陣黃水。樓七輕輕拍了拍我的背脊，我抽噎著，道︰「借我x靠。」
然後樓七一動不動地，我將頭埋在他的懷里，無聲抽泣。
明笙和小透將滿地狼藉收拾了，又用清水清理了一遍，明笙道︰「我去弄幾樣吃食，姐姐你先把淡粥喝了吧。」
明笙和小透都出去了，我抬起頭來，樓七的目光看著我腳上細細淺淺的傷口，道︰「不像是你會做的。」
我捧起桌上的淡粥就往嘴里送，吃得用力過猛，噎著了，咳得滿臉通紅，順了氣才發覺自己是有多狼狽。
粥喝完了，明笙弄來了幾樣吃食，我不管是什麼，都往嘴里塞，瞬間就吃完了一盤水晶餃子，明笙看得目瞪口呆，道︰「還要不要？」
樓七搖搖頭，示意明笙坐下，明笙給我倒了一杯茶水，怕我又噎著了，在一邊說道︰「吃慢點吧。」臉上卻是笑得很溫暖。
我心想我真是生哪門子氣呢，怎麼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只知道用吃的朝自己撒氣，我說︰「這燈怎麼那麼暗啊。」
明笙眨眨眼︰「沒有呢，亮著呢。」
樓七豁然看著我，我心中一驚，正在吃的東西卻是無法下咽，笑言︰「哦，剛才眼楮有點難受。」
樓七滿臉質疑，我被他看得心虛，卻是細嚼慢咽地將剩下的食物吃完，大發了明笙快點去睡覺，等到人都走了，我揉了揉眼楮，心中害怕起來，真的，會看不見嗎？
樓七在門外道︰「小姐，是我。」
我趕緊將燈滅了，道︰「做什麼，你去歇著吧。」
外頭許久沒有動靜，我以為他走了，卻听到他道︰「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情叫我。」
我沒有理會，閉上眼楮，逃避所有的問題，想著就此睡去就好，可越是想要睡著卻睡不著，又爬起來將窗戶全部打開，月光明亮如水，映著湖面有些模糊，我只看見外面的景色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拍拍自己的臉︰「怕什麼，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這樣說著的時候，心底嘲笑自己，哪來那麼多傷春悲秋的心情呢？
……………………
第二天一大早，我昏昏沉沉地起來，模索著衣物，眼前一陣黑一陣黑得，我心中無比慌亂，它不會就這麼突然黑了然後再也看不見了吧？以前的時候，因為沒有親身感受而心底希冀著情況總不至于那麼糟糕，現在卻是真正面對的時候了，就害怕無比。
我叫道︰「阿七，阿七……」
樓七立刻進來，道︰「小姐，我在這里。」
我模索著，他將手遞過來，讓我攙扶著，我朦朦朧朧地看見樓七暗沉的面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別讓明笙看見，他送吃的來的時候，就讓他直接放在桌子上。」
「他遲早都會知道的。」
我又沉默了一陣，點點頭，樓七道︰「我們離開這里吧。」這一次卻是他主動提出來要走，我想了想，說好，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心中無來由地一片淒楚。
「隱秘一點，別讓人知道了，我怕我不得好死。」自嘲一番，細細索索地將衣服都穿戴好，小透進來的時候有些疑惑樓七怎麼會就這樣在此，他是劉袁熙的人，怎麼都是向著劉袁熙的，所以對于我身邊出現這麼一個大男人覺得有些尷尬。
我道︰「小透，你去成衣鋪幫我選擇幾件衣服吧，鮮艷一點。」
小透心想著我是要討劉袁熙歡心呢，便應下了，等到他走，我便吞服了一顆白色的逍遙丸，將藥方子交給樓七保管，道︰「把明笙叫上，我還是帶上他放心些，免得以後踫上葉舒華我沒了交代，既然他不想明笙卷入名利的漩渦中，我就帶著他遠離吧。」
樓七俯道︰「小姐，我背你吧。」
我猶豫了一下，又點點頭，模索著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很寬廣，又溫暖，很讓人安心，他忽而僵了一下，我這才察覺到，不知不覺我的眼淚落在了他的背上。
「啊，口水不小心掉下來了，沒睡醒呢。」
「小姐，你總是那麼不合時宜，別撐著了。」有些鄙夷的話，卻包含著他的關心，我心中念著，我的阿七，我的阿七，每次我最難過最危險地時候都還是他啊。
「沒有把你和秦晚湊成一對，對不起。」
樓七牽動了嘴角，不知道說什麼。
「害你跟著我漂泊，對不起。」
「……」
「有我這麼一個糟糕的小姐，對不起。」
「……」
「早知道，讓你留在泰州你也不听。」
「我不在，你怎麼辦？」
「……」這回輪到我不知道說什麼，末了，我又加了一句，「你還是一個處男啊……」
「小姐，你話真多。」
…………
我又穿上了男裝，明笙像是一個小書童，樓七是一個家丁護衛，暗暗地出了落雁城的西城門，我心中不是滋味，這劉袁熙怎麼就這麼放心，對我也沒有設置什麼屏障，就這麼容易出城了？
樓七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慮，道︰「我安排人了。」
「哦。」我成了半個瞎子，明笙很乖巧地沒有問為什麼突然就走了，然後我突然間不知道要去哪里，天大地大，好像哪里也沒有我容身之處了。
我嘆了一口氣，心想著劉璧啊，千萬別怪我太心狠，都不去見你，我怕我見到你，劉袁熙真的把你殺了。
「你有告訴劉璧我去哪里嗎？」。
樓七無語道︰「小姐，你忘了連你自己都還沒有決定去哪里嗎？」。
我鄙視了自己一把，怎麼不僅變成了半個瞎子，還變成了傻子呢？不會那索魂香毒發得太過厲害侵蝕我的腦子了吧？這瘋瘋癲癲的來得不會這麼快啊。
明笙一只小手牽著我的手，道︰「姐姐，你的眼楮會好嗎？」。
會好嗎？我也想問自己呢，然而我卻是安慰了明笙道︰「會的會的，就是吃錯藥不小心把自己弄瞎了，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大夫。」
明笙似是有點懷疑，我「看著」外頭駕車的樓七，道︰「阿七，你的家鄉在哪里呢？」
樓七思索了一會兒，慢慢開口道︰「泰州鹽城的一個小鎮子。」
泰州啊？我還是不要毀泰州了，我搖搖頭道︰「去印州吧，哪里暫時誰也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