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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桃花之期
無相寺坐落在京城以西的半山腰上,那寺廟建造于兩百年前,一直都是香火鼎盛。今日是我那死去的娘的生辰,她的墓地就在西郊,也順道去燒香拜佛,求取心安。
東西都是殷聶氏準備的,她並沒有同行,相陪的是鳳清平。經過之前與殷子叔的相談,我倒是有些可憐這個女人,殷子叔對我這身體的娘親情深意重,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他又為何娶了填房?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再有子嗣。
殷子叔不想看見妻子的墓碑,也是情到深處人孤獨,空對墓地,八年無處話淒涼,不相見,是不是痛楚會少一些?
我到底還是高興出來的,鳳清平一直都在小寐,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樓七在車外駕車,依依在馬車里翻看東西,為著等下的祭奠做準備。
西郊一片林子,一處平地上是殷家的墓園,我上去看那墳墓,一列點心貢著,點上三株香案,青煙在風中飄遠。
我等便拜了拜,我心中對著墓碑道︰我雖然不是殷小雨,但受了這身子,便會盡責,請娘親保佑。
鳳清平微微眯眼,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半山腰一片粉色紅霞掩映,連綿至山腳。我心中驚嘆,竟有如此美景。那一片紅霞正是桃花盛開,源于山上氣候低了,現在的花期還沒有過,居然開得如此熱鬧。
依依見狀,笑道︰「少爺你怎麼那麼驚訝,每年都有。」
然而我卻是初次看見,始知桃花是如此艷麗。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我忽想起前世那拜讀的詩句,原來真有如此錦繡,想那居士眼中的勝景,在我的視線中重現,我側首回顧鳳清平,他的嘴角也洋溢著淡淡的笑意。
步上石階,向著無相寺而去,桃花顏色映入眼簾,越近越是迷幻,倒讓我想起那金庸筆下的桃花島,桃花深處,也有迷幻在等著人吧。
我信手折了一支,放在鼻下輕嗅,就算沒有牡丹的芬芳,也有折花的雅趣。倒是鳳清平戲言︰「這花被你摘下可沒得活路了。」
我巧笑︰「早晚也是活不了,如今被我所得,也算是緣分,依依,回去之後將花插在我的房間里。」
依依也興致頗高︰「清平公子是惜花之人。」
說到此,我倒是想起來了,不由問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為什麼沒有娶妻?」
他斷然沒有想到我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兒如此問,要不是我頂著男孩的名頭,依依也會說我不知羞吧。鳳清平遙望石階,去路遙遠,來路已過,卻是沒有回答。事後我也覺得自己有點不知所謂,怎麼會問起那個問題呢?只是那份好奇心壓抑不住,在他一直陪伴著我的很多年,我不止一次地問起,他始終沒有回答。
那無相寺巍峨聳立在半山腰間,一片黃色紅色廟宇連綿,周圍盡是粉粉白白的桃花,美不勝收。往來香客文人如雲,想來有這美麗的桃花做引,這季節自然不乏游客。
我回頭看樓七黑色的衣襟,他始終站在我的後方,從高處看腳下的京城,我突然覺察了站在高處的好處,至少,我看得見全局。縱然我在這暗流中尋活,然而能見此美景,若論人生,是否也有別樣的風采?
樓七的目光向著我,輕聲道︰「少爺?」
鳳清平先行一步,我居然有些失神地看著滿目桃花,思緒游離。提步跟上諸人,無相寺大門敞開,待拜香之後,鳳清平去尋了主持,我便四下里游走。
漸入桃花,幾處墨客留筆,我東瞧西瞧,見一深紫色身影,身量尚小,手指勾上桃枝,也似我一般折下一支,只是他的身高比我高些,也容易折花。
風吹起花瓣,桃花如雨,我見那人緩緩回首,眼角的淚痣似血似霧,在視線里輕輕劃過,紫袍寬袖,明明只有九歲的年紀,這折花的風華,卻讓身邊桃花失色。
他如同那日一般對我微微一笑,傾醉一樹桃花。
八重紫。
我的視線卻瞥到他的身旁,一個身穿玄色衣裳的小孩,目光有些空洞,直直地向我看來,明明是男子的裝束,居然比女子還要秀麗上幾分。
「七皇子,那是殷相的小公子殷銀。」八重紫介紹道,原來這小孩是七皇子劉袁熙,我在宮中上課也是和太子他們一道,劉袁熙的年齡不及,便一直沒有機會見到。
劉袁熙微微點頭,動作緩慢地將目光轉向八重紫折下的桃花,沒有言語。據說這七皇子是一個痴兒,面無表情可以和樓七媲美,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可惜了那張秀麗如女子的臉。
只是奇怪怎麼由八重紫帶著劉袁熙?
我不禁開口道︰「怎麼是你帶著七殿下?」
八重紫將花給劉袁熙,他便拿著花一瓣一瓣將花朵摘下來,自己去玩了。從之前我就很疑惑,八重雲光鄙視我鄙視得要死,恨不得我摔進糞缸里面才好,這弟弟卻是對我微笑,好像不怎麼排斥我,難道我的人品突然將他的光芒照亮?
八重紫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今日是良妃仙去之日,皇後娘娘有事不能離宮,讓我陪著七殿下過來進香。」
我「哦」了一聲也沒有計較,看來八重紫和這痴了的七殿下關系倒是挺好。
我和他不熟,當下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有些尷尬,倒是他笑道︰「你怎麼也來這里,是來賞花嗎?」。
「沒,也是來進香的。」
他略一思索,許是想明白了,微微點頭。「前日里柳州翁主在皇後娘娘面前說你欺侮她,真有此事?」
我看他笑似笑非笑,將他那美好的形象打散,這樣子怎麼像是一只狐狸,似是有什麼套子。我想起那日許碧枝在酒樓上與我和劉思齊踫到的情形,倒也沒有否認,看來許碧枝也告狀了。
「太子殿下將你的畫像畫了給翁主射箭玩,我看見時,那畫像已經百孔千瘡,嘖嘖,真慘。」
額,這樣子怎麼像是來挑撥離間,就算不用挑,我和劉環的關系也不會好,我老子和他老子的恩怨擺在那里。可他這話說得也不像是故意來說事,倒是打趣我,一下子我居然弄不清楚這個九歲小孩打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