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階梯順山而上,浩空大師在前面引路,時不時回過頭來對何琪應等人微微一笑,即便是淨素僧袍也掩不下他那一身儒雅之氣,白須隨風飄揚,猶如太白下凡悠悠一轉。
拾階而上的眾人綴在兩人之後耳語紛紛,這浩空還是極有名氣的,在各國僧侶界亦是佛陀再生般的人物,多少書冊刻寫他的言行,此時一見,還是覺得不足盡描。仙風道骨,至賢無上,偏又肯放下架子與朝庭交好,難怪這些年在佛法的宣揚上各國都越發廣博起來,只這浩空一人,便引領了大的風向。
智者,果然是懂得利用有形與無形資源的。
浩空迎得極下,階梯共分三層,每層百單八,他是候在最下面的廣場上的,基本也就到了山下,如今又陪著眾人緩緩上去,何琪應怕他必竟也是個老者,身子會吃不消,便刻意走得極慢,壓下眾人的步伐朗聲笑談著。
「說起這個典故卻是出自孫真人那一輩,這孫真人原有個交好的摯友,後來不知為何出家入了佛教,而非道教,眾人皆為不解,便問孫真人那人何以如此,豈非駁盡了他的顏面。孫真人道‘佛道本不分家,修仙又哪分出處,貧道交好于他,也只是交心而非交人,如此便無防了’」何琪應挑揀了些有關于佛教的話來講,引去眾人注意力,也就不覺行得慢了,紛紛插言詢問或唱和著,氣氛恰到好處。
浩空捋須笑道「貧僧所听卻與太子所講有些出入,不知各位官家可願一听否」自然是好,浩空便道「那孫真人交好的摯友也是有些名號的,當年出家時得了個‘淨伽’的佛號,淨伽在世時獨身一人,多博孫真人救濟,後見孫真人于修道一途越行越迷,便設法入了我佛身下,期望以佛法中的相關指引,來給孫真人從旁的協助」
「怎麼,孫真人當時竟是修迷了嗎?」。有人問道。
浩空笑,說道「並不曾失迷,修身之人于典著總有自己的理解,他只是將自己想到的講與未出家前的淨伽听,淨伽不懂其中相關,誤以為當時的孫真人有惑而不得解,才想得如此辦法來曲線救解。不想卻也是個有慧根的人,千般典著看習下來,竟也得了自己的那部分心得,每每與孫真人大論佛道也能講出個千思萬縷,聞得孫真人吃驚不已」
又有人問道「那傳言中說兩人後來因論點不同而頻頻爭吵,直至背離,老死不相往來可有此事?」
浩空看了一眼何琪應,捋須朗笑道「世人猜測罷了,頻頻爭吵是有的,必竟所習法義不同,但背離卻是沒有,正如太子殿下方才所講‘佛道本也一家’的話,出發點不同,但所求結果終也一致,他二人論的只是其間的過程與方法」遙指山門道「那‘兩界石’一直置于本寺後山的‘碧天台’上,一面是淨伽手刻的佛文,一面是孫道人修正過的道義,也是兩人至死不曾背離過的見證,屆時眾官家可前去一觀,叫人嘆為觀止啊」
這就是又講了回來,起先何琪應也是因說起‘兩界石’而帶的話頭,如今被浩空又帶回到起始處,一個圈環,完滿著盡釋了眾人的猜疑。
就听浩空在注解過‘兩界石’後,對眾人笑道「還是行快些吧,莫不是大家怕貧僧腿腳不行,而故意在此慢行?便不用了,這山上山下的,貧僧每日可是不會少跑,早也習慣,呵呵呵呵」說罷又滿含深意的看了何琪應一眼,點點頭,贊賞之意點到即止。
「怎麼會,大師如此風範,本官怎好那般想您」有一人說道。
「正是,正是」其他人也隨聲附合,何琪應略有些謙然。
一人道「卻不知您身為一寺住持,為何還要每日山上山下的行走呢?」
紫綾宮,東四廂清王在睡的房間里。
西西捂嘴吃吃的笑個不停,一手合在嘴上,怕發出大的聲響,一手拿了毛筆在清王臉上游走,順著走勢牽出兩三條細長的貓須來,逗樂了自己,也逗樂了一旁怯怯端墨的小白。
「小白,你看我清王哥哥,連畫了貓樣也是最美的那只」西西轉身,小聲對小白說道「下次咱們畫琪哥哥去,比比看誰更漂亮,嘿嘿嘿嘿」抖著肩,笑個不停。
「」
「呃」卻在一轉身時發現,被畫成貓樣的人不知什麼時候靜靜睜了眼,正在看他「清清王哥哥」回頭沖小白吐了吐舌頭,示意他快跑。
「我去看圓圓姐的點心做好了沒有,快開飯了」小白果然落跑,吃定西西能搞掂清王殿下。
「做了什麼?」宿醉,清王略有些頭疼,按著額角問西西。
「嘿嘿」西西接下他的手,幫清王輕輕按著額頭,說道「沒做什麼啊,就來看你醒了沒有。大懶蟲,太陽都曬了還不起」
「昨晚喝多了些」清王道,聲音有點暗啞,不太舒服「什麼時辰了」閉眼問著話。
「嗯,不知道,一會問小白吧」西西翻身滾上床,揉著清王的臉笑道「大花貓,說,這兩天都跑去哪里玩了,也不來看看我,人家好想你呢,還有美人皇上,那晚過後就再也沒見過人,都不理我了麼?」
「怎麼會」清王睜眼,溫溫的望進西西眼底,好潔淨「這不是來看了你麼,可能以後都要賴在你這里大住了,不要嫌煩才好」
「真的啊」西西驚喜「都不會回去了嗎?那豈不是可以天天陪著我一起玩,太好了!圓圓說後山上的風鈴草開花了,咱們帶上小白一起去看,小白說他都沒有見過,我也沒有見過的」
「嗯」清王攬過西西在懷里,懶懶閉上眼簾,臉上的貓胡子蹭啊蹭磨著西西頭頂「好!」
「好茶!」何琪應捧著看似粗糲的茶具,對浩空由衷贊道「清心清性,果然是佛門的物事,並非凡品」
「是啊,真看不出來」
「好茶,好茶」眾人亦也贊不絕口。
浩空捋須淡然一笑「只是尋常的春尖,取了山頂浸岩而出的泉水泡制而成,卻是這個茶具有些講法」一指那笨若小碗的石杯,說道「大家可不要看不起它的外形,雖是粗糙,也是因陋就簡而成。原是隱于山石下的山精,日前在後山修殿時才被挖了出來,倘若再大些,或是合成一塊必不會做此用途,浪費了」
「噢?山精?」何琪應奇道,拿起杯子細細端詳著。
「正是」浩空笑道「石有石精,器有器精,凡物埋于地下經過千萬年的提煉與修正,便會得此一果,就如同我們這些凡人一心想要修仙一樣,山也是有山精的,一般不太能踫得到。這回這個得來時就分得七零八落,貧僧不想舍棄,便磨了這一套三十六只杯口來,正好在此時拿來一用,眾樂樂罷了」
有人恍然道「豈不是就成了修成仙的山石?」
「也可以這麼說」浩空隨言笑道「仙不仙的各人有各想,怎麼講都可以」
「呵呵呵,奇哉啊奇哉,果然是家有萬卷書,不如出門半里路,看來這人還是要多四處走走才好的」席自在嘆道。
「正是!」有人附合。
眾人在大殿里坐飲茶水半日,等歇夠了,何琪應便引著大家去挨殿參拜,一並也觀瞻了各殿景色,午間食了些僧侶們備下的齋菜,早有人按耐不住要去碧天台看看那傳說中的‘兩界石’。浩空便指人帶著眾人前去,自己卻獨獨留下何琪應,長風緊隨,亦被不著痕跡的勸離,似有話要講。
何琪應給長風使了個眼色,長風無奈退開,被喬興羽拉去看兩界石所在,浩空朗朗一笑道「太子殿下請隨貧僧這邊來」
何琪應被浩空引走在一條小道上,兩邊都是高聳的山崖,似是有神力驚天一劈,硬生生將整座大山一分為二一樣,抬頭僅能望見半掌寬的天色。
「大師可是有話要對我講?」
浩空行走在前面,道「有些托付不足于外人知道,貧僧失禮了」
「大師言重」何琪應緊隨浩空身後,兩肩堪堪擦在兩側的崖壁上「如能照辦定不會有負所托,只是不知所為何事,大師如此人物都不可親辦,我一界凡人又怎會通天本領?」
浩空笑道「機緣而已,一會告知太子殿下事情的本未,也就不足為怪了」
「噢」何琪應听出浩空還不想在此時講出,便壓下心中好奇,靜靜跟著浩空往深處走去
「快來,快來」此時清王早也被西西拖得起了床,牽著那人的手,西西迫不及待的要跟他展示自己才得的好地方「前面就是了」
清王自然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里,只是不能露了何琪應的好心,什麼天大的驚喜,不過就是之前何琪應一直瞞著西西在修的通往溫泉的過道,現在最後一面牆終于打通了,何琪應美美的在西西面前顯擺了一回。
「這里,這里」西西很興奮,一想起那個曾經泡過的溫泉就是自己院子里,甚至是自己睡的房子里,就高興的想要跳腳。就奇怪之前一直修的是什麼,原來竟是這個,琪哥哥真討厭,白白浪費掉那麼多可以洗澡的日子「在我屋里呢,你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呵呵,是嗎?」。清王看著西西跳躍不止的背身,心情也好了很多,原來開心是件這麼容易的事,花了心思就能得到,笑容從心里散出來的樣子,這時候的西西有著太陽一般奪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