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不若同行
翌日清晨，阿蓮早早地起了床。從湄心印里取出挑揀過的催熟藥材，清點後放進竹背簍，這才喊了蘇三一起往東城走去。
玉帶一樣的洛水，馬車時不時地呼嘯而過，人群絡繹不絕，幾步路的距離，蘇三卻已經是拉著阿蓮險險地躲過好多橫沖直撞的馬車。
忽然，一陣馬嘯，塵土滾滾而來，蘇三眼疾手快，匆忙拉著阿蓮往旁邊躲閃，慌忙間腳絆到腳，撞到旁邊鋪子上，立即哎呦哎呦叫了起來。
捂著被撞痛的腰站起來，蘇三氣的直跺腳，指著馬車跑去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一輛破車，有什麼好得意的？老子以後坐金車，看誰撞得過誰！」
看到他惡狠狠的樣子，阿蓮心里好笑，搖了搖頭，打起了圓場︰「別慪氣了。他要耍橫給他耍去，我們忙正事要緊。」
「一大早的，真是晦氣！」蘇三咒罵了兩句，便快步跟上來，並肩走進了丁記藥齋。
藥齋里，丁大夫正拿著一本簿子，一邊指揮伙計把櫃台上堆著的藥一樣一樣稱了重擱進藥櫃里，一邊拿著支毫筆在簿子上圈圈畫畫做記號，听到腳步聲，頭也不回地開口道︰「稍等片刻，我把藥弄好就來。」
阿蓮愣了一下，以前跟著許中正，倒是從未遇到過如此情形，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蘇三滿臉的不高興，用力地跺了跺地，剛要喊話，卻被一旁的阿蓮拉了回來，只好惡狠狠地瞪著丁大夫的背影不吭聲。
丁大夫雖然年紀年長，卻是耳聰目明，一邊回頭，一邊沒好氣地道︰「急什麼，沒看我正忙……呃，阿蓮姑娘，怎麼是你？」
阿蓮不滿地瞪了蘇三一眼，訕訕地笑著︰「您先忙，我等會就好。」
「不忙，不忙。瑣事而已。」丁大夫老臉迅速地堆滿了笑，殷勤地迎上來，「阿蓮姑娘能過來，鄙店真是蓬蓽生輝啊。」說著，扭頭瞪了眼在櫃台前愣神的稱藥活計，「還不趕緊倒杯茶來！」
稱藥活計連忙擱下手里的銅稱，嘴里連連應是，轉頭小跑著去拿茶壺，心里不停地嘀咕著︰丁老什麼時候轉的性子，怎麼說話變這麼客氣了？
阿蓮也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抿了抿嘴唇，有些尷尬地解釋著︰「那個，丁大夫，我是來賣藥的。」
聞言，丁大夫笑容微滯，旋即又加深了幾分︰「貴人多忘事，無妨，無妨。」說著，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一臉歉然地朝她笑著，「我還以為。姑娘是得閑過來交流醫術的，倒是我唐突了，唉，年紀大了，這腦子就有些犯渾。」
阿蓮這才明白過來，連忙屈膝行了一禮︰「我只是粗懂皮毛，丁大夫有心，改日阿蓮一定過來請教，到時候還請您老多多指點。」
丁大夫臉上頓時又是菊花盛開，嘴上卻連連謙讓著︰「姑娘客氣了，是老夫要跟你好好請教有關溫病之事。」說著，看了眼一旁的蘇三，當即投懷抱李地道︰「阿蓮姑娘的藥，我丁記全收了。阿卓，過來收下貨。」
那個活計听了不敢耽擱，連忙擱下茶壺，跑過來幫蘇三卸下背簍，拿著算盤 里啪啦撥弄了半天，終于給出了一百八十二文的結果。
丁大夫大手一揮，叫賬房直接取了二百文過來，阿蓮推諉了好半天，實在捱不住他的熱情，只得多收了十八文。
看著她把錢收好，丁大夫才滿意地點點頭，笑眯眯地道︰「阿蓮能多來我店里捧捧場，就是小店的榮幸了，如果還這般客氣，豈不折煞老夫了？」
阿蓮苦笑地虛應了一聲，心里想著進山采藥的事。不由得抬頭看了丁大夫幾眼，猶豫片刻，小嘴蠕動著，還是試著問道︰「上回您提起過進山采藥的事，您看……」
還未等她把話說完，丁大夫就故意吹胡子瞪眼起來︰「老夫說話怎會有假？阿蓮若要同去，直言便是，這樣吞吞吐吐，可是看不起老夫？」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離開丁記，阿蓮狠狠地抹了把汗，心有余戚地道︰「這個丁大夫，實在太熱情了點。」
蘇三咧著嘴大笑了起來︰「誰叫你這麼厲害？你看看，他對我卻是愛理不理的。」
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幸災樂禍，改天，我們……」
威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三夸張的叫聲打斷了︰「子硯，你怎麼在這里？」說著，還用力地拽了拽阿蓮。
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糕點鋪子前，子硯左手抓著一盒糕點，右手用力地朝這邊揮著。
兩人快步地迎上前去。阿蓮好奇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里？」
「這句話應該由我說才是。」子硯笑著做了個鬼臉，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蘇三，「你的傷都好了？前兩天，少爺還說想再去趟保安堂，後來臨時有事耽擱了。沒想到，居然在這里踫到你們。」
「保安堂？阿蓮已經不在那里干活了。」說著，又蹦跳地轉了兩圈，得意洋洋地指著阿蓮，「都是她治好的，怎麼樣，厲害吧？」
子硯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也有我的功勞，那回的藥汁，可是我搗的。」
蘇三很鄙視地白了他一眼，一臉的不屑︰「搗個藥而已，得意什麼？我們後天要去雲嵐山采藥，要換了你，指不定又成什麼模樣。」
「雲嵐山？」子硯的眼楮一亮，旋即一臉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差點忘了大事！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說著，也沒等兩人答應，一溜煙地跑開了。
兩人面面相覷，蘇三一臉怪異地問道︰「他怎麼了？」
阿蓮攤了攤手，隨意地聳了聳肩︰「等等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子硯又跑了回來，一邊跑，一邊回頭往後面催著︰「少爺，您倒是快點，人都等急了。」
梁知洲手里握著一柄折扇，踱著正方步跟在後面︰「子硯，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子硯振振有辭地辯駁道︰「聖人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听到他們主僕的對話，阿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恰好被子硯听到，不由眨巴眨巴眼楮，一臉虛心求教地問道，「你笑什麼？莫非，聖人不曾說過？不對，我明明曾誦讀過這一句。」說著，還不解地敲了敲頭。
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讓走近的三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阿蓮一手捂著嘴，一手指著苦著臉的子硯︰「你……你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蘇三把胳膊架到他的肩上，笑得眼楮都快眯成了一條線︰「我上回怎麼沒瞧出來。沒想到你還會唱大戲。」
「子硯，你再如此取鬧，回去抄寫百遍《禮札》。」梁知洲走上前來，警告地看了子硯一眼，轉而朝阿蓮揖了一禮，「知洲前日新得一軸畫，得閑過來裝裱，沒想到，竟能在此得遇阿蓮姑娘。」
看到他這麼有禮，阿蓮也跟著客氣地回了禮︰「我和蘇三來丁記藥齋，能遇到梁公子，倒是真是巧合。」
「阿蓮，你們後天當真要去雲嵐山？」等兩人問完禮，子硯又耐不住性子跳了出來，一邊還拼命朝梁知洲使眼色，只是，後者卻無動于衷，急得子硯直跺腳。
蘇三看到他那副猴急樣兒，不由一樂，取笑道︰「我們去采藥，又沒你什麼事，你著的哪門子急？」
子硯也不計較他的調侃，滿臉希冀地看著阿蓮︰「我們能不能也一起去？聖人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百里路，我家少爺念了好多書，也想要行一行路。」
阿蓮怔了怔，訝然地看著他，吶吶地道︰「你們也去？」說著，扭頭看向梁知洲，「梁公子也有意？」
梁知洲的臉色微微一僵，斟酌了一下語言，朝阿蓮拱了拱手︰「如果阿蓮姑娘覺得礙難，知洲也不便勉強。」
「阿蓮，加我們兩個，不打緊吧？」見他言明有心同行，子硯連忙積極地推銷起來，「我們一起走，一路上也有個照應不是？」
阿蓮略微沉吟了下，抬眸看向梁知洲︰「梁公子當真要同去？」
梁知洲的手不自覺緊了緊︰「雲嵐山，知洲確實一直有意前往。」
「一起一起吧，人多也熱鬧點，有個什麼事，大家也好互相搭個手不是？」蘇三見有門，急忙勸說起來，烏黑的眼珠滴溜一轉，小心思立即活躍起來︰听伯母說的這麼危險，多幾個人同去，這才更能護住你。
梁知洲被蘇三的殷切目光弄得窘迫，眼神閃爍不定，有些期待可又覺得不好意思，攥著的手心里隱約沁出汗來。
阿蓮瞧出他的窘意，責備地看了蘇三一眼︰「一起去的確是路上有個照應，比一個人孤單上路要好很多，那就這樣說定了。」
阿蓮的話音剛落，三人同時松了口氣，蘇三更是不滿地輕捶了她一拳︰「也不早說，讓我白擔心了一回！」
「這也是我的錯？罷了，就算我的不是吧！」阿蓮無奈地攤了攤手，提議道，「要不，我們先跟丁大夫說一聲？」
梁知洲略一思索，率先點頭應允道︰「阿蓮姑娘說得有理。」
阿蓮沖著他調皮地眨眨眼︰「都結伴同行了，還稱我姑娘，莫非你還不把我當朋友？」
「就是就是！」子硯還沒等梁知洲開口，搶過話茬又嚷嚷了起來，「少爺，阿蓮說得很有道理。」
梁知洲責備地瞪了他一眼，暗暗警告他不要胡鬧，收回視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也覺得是這麼回事，連忙朝阿蓮又拱手一禮︰「阿蓮所說極是，知洲恭敬不如從命，愧領阿蓮的好意。」
奉上一個大大的笑臉，阿蓮合掌一拍︰「那我們就這麼定了，後天早上卯時三刻，丁記門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