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雲嵐山
順著曲曲折折的泥路一路蜿蜒。一座矮矮木柵欄圍成的小院儼然入目。
阿蓮的臉上露出歡欣的笑容，快步跑上去開門︰「阿娘，晚上我們吃肉餅子炖蛋好不好？恩，要不，再煮絲瓜蛋湯吧，記得阿娘最愛喝這個的，蘇三好像喜歡吃白灼菜心，待會兒去田里掐點菜來……」
听著她嘰嘰喳喳的話語，蓮母的臉上也跟著帶上了笑，籠著月色，顯得格外安詳慈愛，看著她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去，剛要開口提醒她小心地上的石子，卻听到她「啊」了一聲，不由心頭一緊，快步跟了上去。
阿蓮的小臉微沉，狠狠地瞪著院子里正舉起斧頭要往下劈的蘇三，怒聲道︰「你在干什麼？」說著，蹬蹬蹬地跑到他跟前，指著他面前劈下一片的木樁子，眼楮幾乎能噴出火來。「你不要命了，還是嫌傷不夠重，想再回床上躺幾天？」
冷不丁地被她這麼一打岔，蘇三手上一松，差點沒把斧頭砸到腳板上去，幸虧他見機快，連忙抓緊了斧頭，抹了把冷汗，趕緊把斧頭擱到地上，兩手在身上搓了搓，討好地咧了咧嘴︰「那個，阿蓮，你來了啊。」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往前移了兩步，順便把跟前豎著的圓木柱子踢到一邊，好像這樣就能撇清關系似的，眼珠子轉了轉，「阿虎好點了沒？」
阿蓮完全忽視了他欲蓋彌彰的動作，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蘇三被她盯得心里直發毛，臉上的笑容也跟著僵硬了起來，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認錯道歉︰「是我不對，我以後一定不會了，成不成？」
阿蓮哼了哼︰「怎麼，不再逞英雄充好漢了？」
「瞧你說的，我可沒那個想法。」蘇三連連擺手，矢口否認著。偏頭看到院門口站著笑看自己兩人的蓮母，臉色一喜，跟看到救世主似的，連忙跑了過去，殷勤地攙扶起她的胳膊，「伯母，您也回來了啊，我扶您進屋吧。」、
「蘇三，你別給我打岔！」看到他這麼油滑地要開溜，阿蓮氣得柳眉倒豎，雙手叉腰，怒哄哄地道，「誰叫你劈柴來著？我跟你說的話你都當耳邊風是不是？你還想逃，趕緊給我站回來！哼，找擋箭牌倒是利索……」
「那個，你別生氣啊，我站回來，我站回來還不成麼。」蘇三訕訕地笑著，慢騰騰地往回挪著步子，剛走了兩步，便看到她氣結地瞪了自己一眼。連忙撒開了腿，跟陣風似的跑回先前的位置，還很小心地把那木柱子又撿了回來。
蓮母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將蘇三的求助眼神盡數收下，最後還是沒顧忌他眨得快要抽筋的眼楮，笑著擺了擺手︰「你們接著說，不用顧慮我，我先去屋里看看。」說著，干脆利落地進了屋子。
蘇三頓時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徹底蔫了，也不抬頭，把臉埋到了脖子根，一副任你打罵的樣子。
阿蓮氣得哼了哼，快步走到他跟前，看了眼那塊又立了起來的木柱子，用力地一腳把它踢得老遠，腳趾驟然一痛，讓她忍不住皺了下眉，下意識地彎下腰想去揉。
沒想到，蘇三的動作比她還快，她剛彎了腰，蘇三已經蹲了下來，嘴里還絮絮叨叨地念叨著︰「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又亂踢，這下又弄疼了吧，上兩天崴了腳剛好。這會兒又……」
還沒等他說完，阿蓮就直起了腰，往後退了一步，劈頭蓋臉地指責道︰「說我倒是挺順口的！那你怎麼不听我的？我跟你說的多少遍，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幾天，你就敢揮斧頭了，是不是等手斷了你才滿意？」
「這個……」蘇三撓了撓頭，被她訓的沒了脾氣，突然眼楮一亮，連忙用力地揮了揮手臂，又抖了抖腳踝，極力地證明著，「那個，你看，我真的都好了，一點都沒事。多虧了你的藥，是我見過最管用的。」
阿蓮絲毫沒被他的馬屁所影響，兩眼一瞪︰「你還亂動？」
「行行行，我不動，我不動。」蘇三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地，抬起一只腳夸張地往另一只上一靠，做出了立正的姿勢。嘴上還不停地賣乖賠小心，「你看，這樣行了嗎？我站得還可以吧。」
「別給我來這一套，我可不吃。」阿蓮撇了撇嘴，臉上的怒氣倒是消散了大半，換了一臉的誠懇，很是苦口婆心地勸了起來，「你要我跟你說幾遍，眼下關節骨頭剛剛愈合，稍一用力，就可能再次月兌臼。到那時想要再矯正。就必須把骨頭打斷了重新來過，這種罪，你還想再受一次？」
蘇三臉色一僵，連忙搖頭道︰「不想。」
「不想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是，是，是，我知道了，以後一定不劈柴，行不行？」蘇三連連點頭，等阿蓮的火氣消了下來，才小心地解釋道，「我不是存心氣你的，只是看你這麼辛苦，想幫你分擔一些。」
「別給我添亂就行，一邊呆著去。」阿蓮丟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一扭頭，嘴角向上翹了翹︰還算你有心。
看她朝著廚房方向走去，蘇三忍不住在後面朝她大喊︰「我來幫你吧。」話剛出口，便看到阿蓮回頭看他，連忙縮了縮脖子，弱弱地補充道，「我想，洗菜什麼的，不會傷到骨頭吧。」
「隨你的便。」丟下一句話，便沖進了廚房。
蘇三連忙屁顛屁顛地跟了進去，時不時地問著「阿蓮，這個絲瓜要不要削皮？」「那個菜心洗好了要不要切開」之類的，即使得到的是一記白眼，一聲「白痴」，他也是笑呵呵的，絲毫都沒有生氣。
听到廚房笑融融的打鬧，里屋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阿娘，開飯啦——」
將小菜端上桌，阿蓮一邊朝屋里喊著，一邊伸手去拿飯勺盛飯。
蘇三剛剛布好筷子，趕緊從她手里搶過飯勺，將滿滿的白米飯雙手捧到阿蓮坐的位子前。剛咧著嘴回過頭去看她，卻被她拿眼一瞪，連忙又把飯擱到蓮母的座位前，嘴里小聲地咕噥著︰「擱哪里還不都一樣。」
阿蓮耳尖，柳眉兒一挑︰「你說什麼？」
「沒什麼。」蘇三連忙搖了搖頭，堅決地予以否認，又怕她接著較真，連忙換了個話題，道，「你真的打算跟他們進山采藥去？」
阿蓮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他說的是誰，用力地點點頭，滿臉期待地道︰「恩，我一直很想去雲嵐山走走，可是阿娘擔心那里危險，一直不許。」
說到這里，她的臉色黯了一下，旋即又振作起來，「這一次跟著采藥隊，阿娘就不會攔我了。」
恰好，蓮母從里屋挑簾出來，听到兩人的對話，原本久病不佳的臉色愈發蒼白，瞳孔倏地一緊，竟然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恐懼︰︰「雲嵐山可不尋常，機關重重，處處都有玄機。更何況，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著什麼，如果貿然闖入，想再回來怕也不容易。當年，十幾位機關大師聯袂前去，回來時卻少了大半，這樣的地方，我怎麼會放心讓你去？」
蘇三不解地看著她，好奇地閃著眸子︰「伯母，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莫非，那一回你也一起去了？」
蓮母深吸了口氣，強笑道︰「你這孩子，瞎說些什麼？伯母的身子骨這麼弱，尋常的山坡爬著都嫌累，更何況是雲嵐山？」
蘇三追問道︰「那機關大師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以前听人提過，至于真假也不好辨明。不過……」
「原來當不得真的。」還沒等她把話說完，蘇三已經撇著嘴接過話茬，夾了塊菜心擱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噥著，「害我白緊張一回。」
「無風不起浪，小心無大過。」說著，稍稍傾斜了視線看了阿蓮一眼，見她低頭吃飯，似乎松了口氣，「自青木大陸有文字記載以來，雲嵐山就已經存在，千百年來，不知多少人想要一探究竟，可是最終仍是徒勞。里面究竟會有什麼秘密，任誰也不知道。不過，那里是公認的天下三大險地之一。」
蓮母本想徹底斷了她的念想，沒想到，阿蓮一听如此神秘，猛地抬起頭，亮晶晶地看著她︰「那山里會有什麼？寶藏？神仙墓地？」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腦袋又耷拉了下來，很郁悶地嘆了口氣，「真可惜，沒有藏寶圖。」
「瞎想些什麼？即使真有地圖，那也是危險重重，一個不小心，也許就是覆頂之災。」說到雲嵐山，蓮母的神情變得慎重了許多，「你要跟采藥隊進山我不攔你，不過你也要跟我保證絕對不能深入三十里以內，外圍的森林里，早已足夠你采藥之用了。」
阿蓮皺了皺眉︰「三十里？這麼少？」其實，這也是她不了解，那些采藥隊涉足的區域，稱其量不過十幾二十里罷了。
蓮母卻是一臉正色地看著她，三令五申道︰「不錯，至多三十里。」
阿蓮點點頭︰「我記下了。」蓮母剛松了口氣，卻听阿蓮話鋒一轉，不解地問道，「只是，為什麼是三十里？」
蓮母的身子幾不可察地顫動了兩下，微微垂下瞼，掩去了眸底的哀傷，待再抬頭時，已然是一片的平和寧靜︰「這是先人用生命換來的忠告，只要是雲洛的老人，都听說過這句教訓。」
阿蓮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重重地點了點頭︰「阿娘，我省得的，你別擔心。」
心里卻是輕嘆了口氣︰阿娘什麼時候才會真的放心地把心事告訴我，讓我跟她一起承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