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人間還是那個人間,亂世還是那個亂世,江洲還是那個江洲,天闕門還是那個天闕門。
一切的「不變」都可以看作是一種特殊的永恆,唏噓或慶幸,都帶有神聖不可侵的宿命感,也大多數都是美好或穩固的。
而白夜的「不變」,卻可悲的令她想哭——即便她拜入了修真門派內,她還是個丫鬟。
從富豪的丫鬟,升級為了修真者的丫鬟;從周家三個人的丫鬟,升級為了天闕門三百弟子的丫鬟。
而她所崇尚的暴力美學,如今也完全讓她美不起來了……因為如今的天闕門,隨便拎出一個剛入門不久的小師弟來都能一個法術將她秒殺。
雖說初級弟子能學的東西並不多,都是學習法術最基本的東西,無非也就是六大基本項︰「背全咒文」、「錘筋煉骨」、「吐納運氣」、「催氣運靈」、「以靈御物」、「幻虛為實」。
熟背咒文、學習武藝、學會打坐運氣、學會控制體內靈氣、學會以靈氣操控物體、學會將無形的靈氣化為有形的法術……當初級弟子這六項基本都爐火純青以後,只要再學會初級法術「五行之術」便可晉升為中級弟子。
看起來似乎不是很難,基本功也的確不算難,只要努力去學,天資再差三年內也必然達到標準。但許多弟子都會卡在最後的「學會五行之術」上,有的一卡三五年,還有的一卡十數年。
月闕府有許多有些年紀卻還卡在「初級瓶頸期」無法升中級弟子的初級弟子,大家也就都知道了那瓶頸有多難度,並不會覺得久久不能升入日闕府的高齡師兄師姐們丟臉。
但白夜卻成了整個月闕府內的笑話,因為她的「瓶頸期」竟然是其它弟子一月內就能達到的「催氣運靈」。
白夜入門後僅僅用了三天的時間就背下了門內所有法術的咒文,也學會了正確的吐納運氣,武藝課上表現也極為不俗,當時因為她武藝理論上的精通和透徹與那強悍的記憶能力,她還成了門派內的小名人,出了幾天風頭。
但可悲的是,接下來的七年,她都一直無法催動體內靈氣,若是勉強催動靈氣就會昏死過去,如此一來她也不再敢試著繼續努力下去,當初的「小名人」也成了如今的「大笑柄」。
當同門都知道她沒什麼本事後,加上每天白夜都因那玉佩對白天然唯唯諾諾畢恭畢敬像狗一樣沒骨氣,又從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白天然口中听聞欺負天煞孤星可以給自己帶去好運,幾乎所有月闕府的弟子們都開始漸漸使喚起白夜來。
從剛開始的端茶送水那種小事,到每個弟子分內該做的衛生,再到理發捶背修腳……使喚現象愈發嚴重。如今白夜十八歲,月闕府內要她提供按摩服務的預約都已經排到她三十四歲那年的臘月月底了。
白夜的性子是屬于會在沉默之中爆發的,這些年她也一直企圖「爆發」一下,奈何嘗試了幾次後,「爆發」都以失敗告終。她發覺「爆發」後的自己也依然是個弱者,她反抗做公共丫鬟只會挨揍甚至遭到圍毆,自從被一群母夜叉師姐扒光吊在女弟子院內曬了一晚上月亮後,她便再也沒敢去「爆發」……
記得剛入門派的三天後,墨楚雲師叔曾回來專程見過她一次,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凝視了她許久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唏噓無比的開口︰
「白夜師佷,其實你還是頗有仙緣的。」
「仙緣」?!現在的白夜若是听到墨楚雲的口中再吐出這兩個字,一定會毫不猶豫朝他臉上吐口水!
被將來有可能成為仙的同門踩在腳下百般欺負……這也能算得上是仙緣?是否太牽強了?!
這七年里,白夜受盡一個弱者的憋屈,但還好有幾個人品很好的同門不怕她的命,也很正義的陪在她身邊,給了她一些溫暖,她才能繼續留在天闕門,沒有逃下山去。
其實選擇留在天闕門忍耐不單是為那幾份「地獄」之中難得的友情,白夜還在默默等待著十八歲的到來,只要伺候的二小姐服服帖帖的,她就能拿回自己的玉佩了,一旦拿回玉佩……她一定要努力的修煉,打敗所有曾經嘲笑過她的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白夜隱忍,七年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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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的確天資不錯,入門七年,十七歲的她已經早就成了中級弟子,今年的門派比武內,她的排行從去年第五十三位一下子升到了第四十三位,並得到了天闕門師父墨央打造的雙短劍法寶「冬雪春華」。
為了慶祝這個,白天然獲了七天假期,可下山回家看望父母,順便,也履行了與白夜的玉佩之約。
白天然因為升入日闕府後便鮮少有機會再與白夜相見,更不會再有時間欺負她了。二人三年未見,白天然眉眼間的傲氣與煞氣都沒了,她似乎懂事了許多,也溫婉大氣了許多,原本刁蠻任性的富家小姐如今已經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優雅少女。
白天然再見白夜,也覺得她變了不少。剛入天闕門時,白夜如同一只被馴養了許多年的狼忽然重獲自由,眉眼中滿是戾氣和狂暴殺氣。但七年後的她,眼神已經恢復了溫馴,甚至有些麻木,不知是「狼」遇到一群「虎」之後不得不回歸弱者,還是她在「虎」群中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
當年的幼稚將白夜害的這麼淒涼,白天然是心中有愧的,重逢之後白天然對白夜意外的溫柔,早就沒了主子對奴才時的那種跋扈。
白天然駕馭著法寶「冬雪春華」御空而行,載著白夜回到了周府。
周家也還是那個周家,府上如今有八位丫鬟,都如當年白夜剛入天闕門時的年紀,稚女敕可愛,卻又透著一股蒼涼氣質,與對命運的無奈。
七年並沒有讓周府老舊多少,反倒添了份滄桑古樸的韻味,但周老爺與周夫人,卻明顯蒼老了許多。
在接風席上,多年未見的一家人剛開始還有些生疏尷尬,但沒多久,話談開了,七年間彼此的辛酸與思念便如傾閘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到後來他們一家三口喝的全都倒在了桌子上,還是由白夜逐一抬回他們各自房間的。
第一天,玉佩的事也就因為如此而沒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