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賈長生先是愣怔了片刻,緊接著面上發紅作燒,有些訕訕起來,那對桃花眼兒不由自主的往東陽湖的湖面上瞟去。
如意這才注意到原來今日的東陽湖與往日不同,湖面上竟泛起了兩艘系著紅綢綠緞的大花船。此時這兩只花船都停在湖正中,隱隱可以瞧見紗簾遮掩下的船艙里人影憧憧,想是一眾紈褲子弟招妓游湖呢。
如意冷哼一聲,朝著面有訕色的賈長生道︰「你也不必謝我救了你,我不過是瞧你的小廝哭得可憐,若你死了他定也沒命活了,這才出手相救。若是我早些看到你衣衫上有五石散的痕跡,救不救你還兩說著呢。」
賈長生當著這許多人面前被個美貌姑娘說得面紅耳赤,當真是羞得夠嗆。他今天本來是應了狐朋狗黨的約來這里的花船上喝花酒的,誰知半路上遇到個友人,神秘兮兮把一包五石散塞到他手里,還說什麼這東西最能助長興致,他也沒多想便服了。
誰知不僅出了大洋相,還差點兒搭上自己的小命兒,按說被說兩句也是正常的,只是賈大公子長這麼大除了讓老爹老娘扯著耳朵教訓過,哪里受過女人這樣的教訓?若擱在平時早蹦起來發作了,只是這眼前的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這火便發作不起來,只得忍著氣硬著頭皮兒吭哧了一句︰「那五石散都說是神仙藥,強身健體的...」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如意怒吼著打斷︰「什麼屁神仙藥!誰告訴你的?你的命方才差點兒送在這五石散手里,這會兒還敢說嘴?」
她瞧著四周眾人都向她看過來,也就大聲說道︰「大家听好了,既然這位病人提到五石散,我就在這里多說兩句。這五石散是藥方不假,可是卻不是什麼強身健體的神仙藥,更不是咱們一干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五石散說白了就是一種催情藥劑,有時對濕瘡和寒癥或許還有少許功效,那是專給傷寒病人吃的,普通人若吃了便會渾身燥熱,心情亢奮,一時間暴躁如狂口發狂言,做出種種放浪形骸的荒誕舉動,而且這五石散中含有毒性成分,食後極易暴躁生事,所以這種東西不能吃。更別提什麼包治百病的神仙藥了。」
她說完,看向呆愣在一旁的賈長生正色道︰「你本有宿疾還服食這種有毒性的東西,難怪會引得發了病。這五石散害人害己,你自己好自為之。還有你那癲癇病癥要好生養著,酒少喝,氣少生,還有那蘿卜、大蒜、茄子、羊肉、鵝肉、肥肉少吃為妙。我言盡于此,听不听便是你的事兒了。下次你可沒那麼好運再遇上個大夫救你。」
說完,轉身拉著小弟回了方才鋪好氈毯的桃樹下,依舊去瞧玉串整治那梅花雪煮茶的雅事,再不往這邊看一眼。
沈畫樓看那位賈長生公子張頭脹臉的呆愣在那里,倒覺得好笑。瞧那賈公子的表情怕是做夢也沒想到被個姑娘給斥責的無處落臉,何況這個姑娘還是個懂醫術的。莫不是還是位世上少見的女大夫?
沈畫樓也回了那氈毯處重新坐下,還未說話呢,便見他小弟沈少庭急吼吼的道︰「這位姐姐,你原來是個大夫。我瞧見你用針扎人了,還是那麼長一根銀針。」說著,不忘拿手比量一下。
包辰麟見沈少庭羨慕自家姐姐本事,得意洋洋的昂著頭道︰「這算什麼,我姐姐還會做藥膳,開藥方,我家祖母的腿疼病自從照了姐姐開的方子用藥湯搓洗,已經好得多了。只是我姐姐才不給別人看病,只給自家人看呢。」
如意瞧著給自己敲邊鼓的弟弟因剛才解了發帶,這回還散著頭發,便親手給他攏起頭發,用發間的黑發針別住,又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對沈家兄弟笑道︰「你們別听我弟弟吹牛皮,不過是我小時候身子不好,所以到外頭將養了幾年,又跟著會醫術的師父略學些保養身子的醫理罷了。若說當大夫卻是不敢的,咱們京城大醫館和大藥堂的名醫多了去了,我一個姑娘家算得了什麼。」
沈畫樓知她是自謙之言,也不多問,只笑笑便罷了。那沈少**次與包辰麟玩得興起,這次見面兩人倒不似上次那般針鋒相對,反覺得十分合得來,兩人坐在一處吃著點心聊著天兒,說些男孩間玩鬧的趣事,一時倒也其樂融融。
不一會兒,那梅花雪水便煮好了。玉串沖泡了幾杯茶送到各人面前,眾人只聞到一陣清咧的茶香沁入心脾,沈畫樓驚喜道︰「這梅花雪水煮茶果然香得很,我倒是第一次吃著。」
他旁邊沈少庭小孩子心性,只管喝不喝得飽,哪管喝不喝的好,聞言搖頭道︰「香是香,只是我瞧包姐姐那小風爐上的銅壺甚小,怕是咱們只得一杯喝呢。」
眾人被他一句話逗得笑起來,如意見這個小兄弟的茶品和自己差不多,也失笑道︰「沈小兄弟倒是和我像得很,一樣是個飲牛飲馬的。」
眾人聞言大笑,正說笑間,卻听得頭頂天色突然陰下來,隱隱傳來雷聲,金珠趕忙拉著如意讓她起來,嘴里說道︰「姑娘,看這樣子是要下場急雨呢,這里又不似城里有地方躲避,還是快些離開罷。若是澆濕了你著了涼,老太太非怪我們伺候得不周到呢。」她這里說著,那邊玉串早已手疾眼快的將風爐等一應東西收拾起來,又招手叫馬車夫趕著馬車過來。
如意望了望天,果然那天色漸漸陰沉下來,一大團烏雲很快的聚攏來。她向沈畫樓道︰「沈公子,我這就要走啦,你們也快些離開罷,」說著,瞧著一旁跟包辰麟依依不舍的沈少庭道︰「你若下次還想找麟兒玩,便使人去商業南街的萬珍樓跟掌櫃的說一聲,讓他叫個伙計來我們家通知一聲便是。」
沈少庭年紀雖小,但也是大門戶里的少爺,自然明白那萬珍樓想來就是包家的買賣,便點了點頭,朝一旁的包辰麟說道︰「我過些日子再找你出來玩,我再約些朋友咱們一起玩蹴鞠。」
包辰麟也十分高興的應了。他在家里沒有年歲相仿的小伙伴,這忽的得了一個沈少庭,自然是欣喜萬分的。兩邊相互告辭了之後,沈畫樓見如意一行人已上了馬車,那車夫一甩鞭子將馬車趕得飛弛而去。
他這才拉著弟弟走到不遠處一棵柳樹下,將那樹下栓著的高頭大馬解開,先將沈少庭放在馬上,隨後自己上馬奔向城里。
他們兩撥人都走了個干淨,卻沒人注意到方才被如意所救的那個桃花眼兒的賈長生公子正杵在一棵大柳樹下發呆,他的小廝小五見自家主子表情呆愣愣的,哪里還有半點兒風流貴公子的作派,不僅心里長嘆一聲,走上前去苦著臉提醒︰「公子,咱們回去罷。眼瞅著要下雨了,您這剛犯病緩過來若是再著了涼,奴才可沒法跟老爺夫人交待。」
瞧瞧,這湖邊兒的人這一會兒功夫都一溜煙兒跑去找地兒躲雨去了,偏自家公子抽瘋病初愈還敢倚在樹下裝玉樹臨風,莫不是方才把腦袋瓜子抽壞了。
賈公子不知道貼身小廝月復誹了自己一把,仍瞧著漸行漸遠的包府的馬車痴痴的看入了神,半晌後才被天上一個炸雷給轟醒,這才撒開腳丫子飛跑到一邊兒的自家馬車里,抖了抖衣衫上的塵土,眼珠一轉道︰「小五,公子我方才好象听著那美貌姑娘說什麼萬珍樓...那萬珍樓不是咱家那些女人們最愛去的首飾鋪子嗎?」。
小五想了想道︰「公子說的沒錯兒。咱家往年里過年買的各色金銀錁子不都是在萬珍樓訂的嗎,我還記得頭兩個月夫人壽辰,老爺還特意讓人去萬珍樓訂了一對金鐲子,咱家也是它家的老客兒了。」
賈公子桃花眼一亮,想到了什麼,抿著嘴嘻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