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自問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榮翠軒里基本就沒什麼規矩。
提起這個，流雲不由得想起了一件近幾天的事情。
榮翠軒西邊還有一處小巧的院落，位置又好，離榮翠軒又近，四小姐一早就說了，若是在府里挑住處，定是要選了那里，每日可以和三姐姐一處才好。
四小姐分出來住，接著便是要添人，那便是先在府里的家生女孩兒里看看有沒有合用的，若是尋不到，像三小姐挑了紫蘇姐妹那般，找了官牙揀那模樣品格極好的，也是使得的。
這不，前幾日剛傳出風聲，說大太太和三太太商量著要給四小姐補齊丫鬟，接著便有人托著關系求到了她這里。三老爺一家在這府里住的日子不多，近前使喚的人也多是從南方帶回來的，府里家養的奴才鮮少能和這些人攀上關系。倒是三小姐是好性子，和四小姐走得又近，再者闔府上下，誰不知道四小姐只听三小姐一個人的勸？
小姐他們攀不上，便把主要打到了榮翠軒幾個大丫鬟身上。除開紫蘇紫菀是新來的，和外界接觸的幾乎也少，流雲、淺雨、素月和瓏星四個，都已經被平素相熟的媽媽婆子逮著說了好些次……
做三小姐的丫鬟，起初的確是苦了些，而這兩年越發地好了起來。小姐寬厚，她們幾個又懂得知足，好不容易才從府里沒人理會的角色，漸漸開始被人重視，甚至還有人主動巴結，如此的轉變，還不都是小姐努力的結果？
一個從不談及規矩的人，今兒突然就說起這個了，流雲心里多少有些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小姐贖罪，奴婢實在是不知。」
容雪霏微微點頭，視線又在其他幾人的臉上掃過。
「流雲說不知道榮翠軒是什麼規矩，那你們有誰知道？淺雨？素月？」
淺雨是最沒有心計的一個，茫然地搖了搖頭；素月還在思忖先前的心事，忽而被小姐點到名字，先是一驚，接著也搖頭。
容雪霏正要去問瓏星，紫菀在一旁反而輕輕地說了句，「小姐，奴婢知道。」
她的聲音不大，也足夠屋里的人都能听清楚的了。別說剛剛還在惴惴不安的瓏星，就是她自己的姐姐紫蘇，都開始搞不懂紫菀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強出頭了。
而紫菀就像沒看見紫蘇跟她使的顏色，徑直把話說了下去。
「小姐雖從來沒說過，不過以前牙行的媽媽說過，做奴婢的，最要緊的就是要听主子的話。所以，奴婢覺得，榮翠軒的規矩，就是凡事要听小姐的。」
她的話說完，不等容雪霏給出回應，流雲等人便知，紫菀是說對了。也不是說她們就不懂這個道理，而是小姐一直都鮮少拿出小姐的款來壓制她們，她們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在府里要生存，除開府里大家都要遵守的規矩，還有小姐是她們必須順從的。
那要是規矩和小姐的命令相悖，又該如何呢？
「淺雨，你到外面去，命人把院里那口大缸的蓋子拿進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容雪霏的臉色沒有分毫的波瀾，可這話在別人听來卻有如炸雷一般。
大缸，榮翠軒只有一口，不僅榮翠軒，容府上下處處都有這種水缸，每年的春夏秋三季，缸里會注滿清水，也不為喝水或是使用，只是防著走水，留著有備無患的。
而榮翠軒的這一口，好像比老太太曉月堂的那口還大一些，上面有個木制的蓋子，平時是蓋在缸口上防著落灰的。
別說流雲她們驚訝，容雪琳都驚訝了。她想破了頭，都想不出三姐姐要那個做什麼。
「流雲，你們幾個先把桌上的菜撤到食盒里。紫菀，你去找四個軟墊子過來，對了，我記得有個箱子里收了一塊水粉色的方形厚棉布，也一並取來。」
容雪霏的命令下的蹊蹺，不過大家都很自覺地只字不問，都按照她的要求一一照辦了。那缸蓋子雖大，但並不十分厚實，淺雨叫了四個粗使的丫鬟一起抬下來，一路扶著滾著弄到了屋里，只等容雪霏下面的示下。
流雲幾個動作麻利，加上又雲梅、雲蘭的主動幫忙，很快桌子就被清空了。那邊紫菀也拿了墊子和棉布過來，容雪霏便親手接過墊子，放在了座上合適的位置，接著令那四個粗使丫鬟，把水缸的蓋子擺到紫檀木桌子上。
有墊子墊著，桌子確實不會被刮花，紫檀木又結實，也撐得住那缸蓋子的重量。紫菀忽而明白了小姐的用意，撂下那塊棉布，又去找了塊擦桌子用的干布，拿溫水沾濕了，將那缸蓋子表面仔細擦了一遍。擦完時，視線與容雪霏相撞，迎接她的是容雪霏溫和而又贊許的目光。
既得了肯定，紫菀更是放開了膽量，將那粉色的粗厚棉布鋪在了缸蓋子上。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那塊布平時放在那里不知道做什麼使好，當桌布倒是恰如其分。
眼見著一張普通大小的紫檀木圓桌，忽而變大了這麼多，連容雪琳在內的的其他人，也都明白的容雪霏的用意，不等她吩咐，就再度擺好了盤碟碗筷。
要說先前還能推月兌說桌子太小坐不下，現在真的是一點借口都沒有了。容雪霏只笑呵呵地看著流雲，流雲便認命似的又搬來了幾個凳子，補足了數量，把容雪霏和容雪琳請到了上位，其余的人依照次序在兩位小姐身旁一一坐了。
缸蓋子不厚，壓到桌子上面也沒見得比先前高多少，不過桌面變大了，擺盤子的時候，流雲她們索性也把那些小食點心果子之類的，都擺了上來。容雪琳先前備好的果酒終于到了能上桌的時候，待紫蘇和紫菀兩個把每個人面前小巧的酒杯都斟滿，不等別人反應，容雪霏先端起了酒杯，欣欣然站起身來。
唐朝時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詩句，而今葡萄釀成的酒自是好的就算不是夜光杯承裝，也已經很有氣氛了。不知是這個日子太特別，還是容雪霏自己的心境有了波動，站起身之後，她不免有些激動。
「話不多說，你們為我做的，我都懂。借花獻佛，借著妹妹帶回來的美酒，我先敬大家一杯！」
小姐敬丫鬟酒，按規矩算，還是不合規矩的。可紫菀已經答出了小姐的意思，她既是主子，又是今天的壽星，怎麼算，都應該依著她來。容雪霏自己的丫鬟猶且如此，容雪琳這個做小姐，也是做妹妹的，更是不把這事當回事了，跟著容雪霏的步調，立刻就飲盡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