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09章 酒坊小賭氣(三)

作者 ︰ 眠冰

這時代還沒有白酒!

這個不經意的發現,在阿桃眼里點燃了一團火,讓她的眸子閃爍如星。

釀酒需要場地設備人力和糧食,每一項都需要大量的銀錢,本以為走這條路要準備好多年,沒想到立時就柳暗花明了。

很簡單,成品再加工!

她不需要釀酒,只需加一道蒸餾的工序,米酒就會變成白酒,相當于用別人的銀子為自己造金子!

阿桃激動不已,「眼楮都看直啦。」戲謔的童音就響在耳邊,打斷了她沉浸在「錢景」中的思緒。

阿桃看了一眼不知什麼時候貼上來的小男孩,從容轉身,將人群里幾道似笑非笑的、還帶著一絲嘲諷的目光甩在腦後。

小男孩愣了愣,追上去跟在旁邊,直直的盯著阿桃的側臉,也不看腳下,到了正院時差點撞到一株花樹上,阿桃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拿出真誠的態度來,「為什麼跟著我?」

小男孩轉了轉眼珠,阿桃立刻嚴肅的說,「說謊話鼻子會變長。」

小男孩也不笨,憋了兩秒,「那我就不說。」

阿桃點頭,「不說可以,但你得好好走路,磕了踫了哭了叫了,別怪我笑話你。」

小男孩抿了抿嘴,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麼,突然又抬起頭,氣哼哼的說,「我才不會哭呢。」

阿桃給了一個贊賞的笑容,扭頭問鐵牛,「杜公子杯里的酒是不是你們酒坊最好的酒?」

鐵牛點頭,阿桃接著問問杜氏都有什麼酒,還有酒的價格,鐵牛有些為難,他是曲房的學徒,平日里不太關心這個,指著正門的方向,讓阿桃去問外面的小伙計,自己去後罩房取借據。

「為什麼要問這些,你是哪家派來的,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小男孩看看左右無人,神秘兮兮的湊近壓低聲音問。

阿桃斜了他一眼,「拜托你問之前用用腦子。」

小男孩抽了抽嘴角,有些委屈的撅了嘴,默默的跟在旁邊。

外面的小伙計見這兩人並排出來,很是吃驚,目光在阿桃和小男孩之間來回游移。

阿桃自是不理會這些,大方的坐下,又一指身邊的石凳,示意小男孩也坐,問瞪圓眼楮的小伙計,「你們這兒最便宜的酒多少錢一甕?」

小伙計見小男孩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沒吱聲的坐到另一張石桌旁,膽子便大了些,將大銅壺提到桌面上,坐下說話,「一吊錢一甕!」

阿桃睜大眼,最便宜酒竟還需要一吊錢,相當于呂府救濟的年例了,微微落了肩膀,看來急不得,只能先用蛋糕滾雪球了。

小伙計見阿桃吃驚便笑,拍著大銅壺,「那算什麼,這樣的酒要五吊錢一甕呢。」阿桃起身掀開壺蓋,並不湊上去聞,而是用手微微扇了兩下,鼻翼微動間,酒氣就進了心肺,然後伸頭看了看里面的酒液,心里有了數,將壺蓋蓋上,「這算是什麼檔次的?」

「中上品。」

「那最貴的酒呢?」

「那就沒頂了,看出酒的品質,我們出過極品的九醞春,定價一百兩紋銀呢。」小伙計嘆了一口氣,敲了敲酒壺,眼楮發亮,露出回憶的神色。

阿桃盯著黃銅壺上變了形的倒影。

下品酒蒸餾後變成中品酒應該不成問題,那就是以一得五,壓下心頭的興奮,問那上品酒的價格。

「除了極品,一共分九品,從一吊到九吊,上品要通過行會的品評,極品的還要加上名士的評價。」

小伙計一口氣把價格都報出來,有些奇怪的看了阿桃一眼,然後又把心思放在銅酒壺上,他覺得阿桃那兩下扇的動作很漂亮,就掀開壺蓋打算學一下,卻被走過來的鐵牛隨手一拍肩膀,整個人倒向酒壺,磕了一個響兒,于是抱著腦袋直嚷,「說了說少次了,你那手不能往人身上招呼,我又不欠你錢!」

阿桃撲哧一笑。

鐵牛瞪了小伙計一眼,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張折起來的黃紙,有些不好意思的遞過來,「那個,今天的事你千萬不能和我爺爺提啊。」

「放心好了。」阿桃打開借據。

上面是隸書,臨過字貼,多少有點感覺,連認帶猜的,也能明白個大概,正看著,小伙計伸過腦袋,指著上面的墨跡哇哇大叫,「鐵牛!這個誰能看懂,還不快去求管事幫著看看,你又不是沒拿錯過。」

听到這里,一直關注這邊的小男孩來勁了,趾高氣揚的跑到阿桃面前,將小伙計擠到一邊,鼻孔朝天的把手一攤,「拿來,我幫你看!」

小伙計剛要嚷回去,待看清是誰,沖口的話就咽到肚子里,——他長得沒人俊俏,穿得更是比不上,人家是高門貴公子的貼身小童,成年了就是主子的心月復管事,身份卻比一般富家的兒郎都尊貴,想到自己沒那個命,便興致缺缺,拽下肩頭的抹布去抽打垂下的柳枝。

阿桃看了看揚著下巴的小男孩,覺得有些好笑,「謝謝了,我自己能看。」

小男孩吃驚的問,「你認字?」

阿桃點頭,掏出帕包交給鐵牛,「你數一數。」

鐵牛倒不吃驚,人家是正經的小姐,即使是敗落了,識字也是很正常的,說不定是她爹教的,接過帕包直接往懷里一塞。

阿桃習慣什麼事當面說清,看了他一眼,打趣道︰「當時匆忙,或許就數差了,你回頭說多了說少了,我可都不認。」

鐵牛想到自己要債時的蠻橫,臉上一紅,正想說什麼,被小伙計拉走,「讓你數,你就數。」然後湊到阿桃身邊,歪著頭打量,看到髒了的布鞋和那些補丁,眼里流露出困惑,過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終是問道︰「你有先生?」

小男孩在一旁嗤笑,一臉嫌惡的指著阿桃的髒鞋,「你用用腦子,只有一雙鞋子的人,家里能請得起先生?」

那種嫌惡的眼神,在春紅眼里也出現過。

阿桃眉頭一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拜那個僕婦所賜,是很髒,鞋面滿是白花花的泥點子,走了一路,鞋邊還積了厚厚一層泥殼。

看了一會兒,淡淡的笑了,黑黑的眸子有了疏離的冷意,抬頭慢慢的說,「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

在小男孩沒反應過來時,又笑了一聲,聲音頓時溫柔起來,「你還小,長大就懂了。」

小男孩對前面那些句只是眨眼,對最後一句卻是跳腳了,氣鼓鼓的叉腰,「我比你高,你再說一遍我還小?」

阿桃笑彎了眼,「這可是你讓我說的。」點著小男孩,慢條斯理的說,「你還小。」

小男孩的臉立刻紫了,「我要你說我不小!」

阿桃點頭,「嗯,我不小,是你小。」

小男孩氣得哇哇直叫,繞著石桌走了一圈,跺著腳停在阿桃面前,阿桃卻只是一笑,指了指身邊的石椅,說了聲坐,又看起了借據。

小伙計在旁邊看著,看了一會兒,把鐵牛叫到樹下,悄聲問︰「她是哪家的小娘子,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鐵牛看了一眼阿桃,想起今日的種種,點點頭,「剛才在曲房,她和杜七公子和陳師傅說話,聲音都不打顫的,這下我也不苦惱了,我怎麼能和杜公子比,她不怕我凶也不奇怪。」

「有這回事?」小伙計詫異了,又看了看阿桃,「你還別說,我第一眼就覺出她不一般來,就是說不出來是哪里,給我說說,她是誰啊?」

「說起來也是有身份的,她是……」

說到這兒,旁邊的酒客忽然放下酒碗,起身奔向坊門前,鐵牛抬頭一看,呆呆的住了嘴,小伙計迷惑的看過去,看清了情形,趕忙恭敬的站直了身體,見阿桃還坐著看借據,便輕輕咳了一聲,往她身後瞄了瞄,微微搖頭。

酒坊門口站了兩個長身玉立的身影,一白一藍,廣袖翩翩,流光溢彩,將春光都比了下去,他們悠閑的站在那里,目光看向樹下,看不出是剛來,還是站了有一會兒了。

阿桃不知道身後怎麼了,卻知道如何做,笑吟吟的收起借據,對一臉不饒人的小男孩說,「如果你不小,就不應該生這氣呢。」

小男孩的臉上很精彩,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想學公子那樣淡淡的拂袖而去,偏又學不來,給了阿桃一個別扭的白眼,跑走了。

阿桃有些好奇的回頭,看見那個酒客坐在車夫的位置上,看見馬車下一截數不清層數的衣擺,外層湖色暗紋綢光大袍,里面是件白色遍地金花的深衣,再里面也是白的,袖子極寬直垂到地,上面都繡著復雜的花紋,看著極其華麗,隨著黑色的官靴一閃,那堆繁花般的衣料便消失了。

衣服的主人肯定就是桃公子了。

阿桃隨意的一想,收回目光,問鐵牛,「知道商肆在哪里麼?」

小伙計奇怪的看了一眼,呵呵搶著說,「這里就是商肆了啊,我們酒坊是東邊把頭第一家,你朝西走吧。」

馬車里,小男孩指著和小伙計說話的阿桃,氣鼓鼓的說,「就是她!」

杜七郎輕輕笑了兩聲,「小多,不是讓你自己找回場子來嗎,怎麼還告狀,說來也怪,你那麼機靈,怎麼接二連三的被一個小娘子氣跑呢?」

小男孩紅了臉,「我氣她了啊,可是沒有用,她軟硬不吃,公子你那時也在,又不是不知道她,聲色俱厲的,她咯咯笑得歡,冷嘲熱諷的,她總有話接著,死纏亂打的,她當看不見,我能有什麼辦法?她是小娘子,還那麼瘦,我總不能動手吧,那多沒風度。」

小男孩越說越苦惱,毛茸茸的大眼楮不時瞄向車廂深處,「她讓我問之前先動動腦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反正我說什麼她都不生氣,更別說氣跑了,而且,她總將我當小孩看,氣死我了,她才多大!」

杜七郎看著皺成一團的小臉,仰頭大笑,笑夠了,安慰道︰「她也有生氣,你說她鞋子髒,她是真生氣了,不過她懂得掩飾,這位小娘子不只伶俐,還是有城府的,憑那句話,你就不能小看她。」

「哪句?」小男孩抬眉,轉眼又恍然。

「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車廂深處響起漫不經心的聲音,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如果你不能氣她失態,我就收了她,把你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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