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小到我還沒有進孤兒院,小到我還沒有認識紅翎。
當時我有爸爸,還有媽媽。
我記得我的媽媽很漂亮,有一頭又長又黑的波浪卷發,是個說話很溫柔的女人。所有的小朋友都很羨慕我有個這麼漂亮的媽媽。
我的爸爸個子很高,很魁梧,他經常把我高高的舉起,又或是抱著我轉圈。我在上面笑,爸爸媽媽在下面笑。
後來媽媽就突然不見了,爸爸告訴我說,媽媽坐著小汽車去了天堂。
我當時並不知道什麼是天堂,只知道有小汽車坐很神氣。小小的心里經常抱怨媽媽,為什麼有小汽車坐的時候沒有帶上瑤瑤呢?
爸爸後來總是很使勁的抽煙,抽得滿屋子都是白霧。
我高興的在白霧里跳舞,想象自己就是仙女,就是白娘子,在雲里漫步。
爸爸那時就會怔怔的盯著我,直到眼楮酸了,才轉過臉去用手抹臉。
突然有一天,全托的阿姨把我送去了醫院,我看見爸爸躺在一張潔白的床上,身形小小的像隔壁那個瘦瘦的姐姐。
我不明白為什麼爸爸會在醫院,因為他上個星期還好好的,他還做了最我愛吃的糖醋排骨。
爸爸對我說︰「姜瑤,我要是想在你面前瞞著我的病,你一定是看不出來的。我想你媽媽了,很想很想,我要去看她了,我很高興。但是,你可能從今以後就會很辛苦了。」
我懵懵懂懂的點頭說︰「我不怕。」
我隱隱約約知道媽媽死了。因為有大孩子經常在我的後邊喊︰「姜瑤沒有媽媽,姜瑤的媽媽死了。」他們有時候還會在我後面整整齊齊的進行小合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我並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我以為‘死了’的意思就是再也不回來了。我只知道爸爸說媽媽是坐著小汽車走的,雖然媽媽走了以後就沒有再回來,但是小汽車真的很拉風,我希望媽媽也帶著我一起走。
「爸爸也不會回來了嗎?」。我問。
爸爸沒有說話。
「爸爸也坐小汽車走嗎?」。我問。
爸爸的眼楮紅紅的,他把頭埋進被窩里裝睡。
但是我知道他沒有睡,他興奮的肩膀都在抖呢!我覺得,他一定會坐小汽車走的。
最後,他並沒有坐小汽車走……
最後,他也沒有帶我走……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媽媽死于交通意外。爸爸,則死于肺癌。
諷刺的是,我也是在交通意外中穿越的。這也算是實現了我兒時的夢想——坐小汽車走的。
竟管已經有了之前爸爸病故的先例,竟管從兒時起我就對疾病有了一種特殊的敏感。但是之前的我確實是沒有察覺到燭陰的病情的。後來雖然知道了點皮毛,心里也對燭陰的病做好了那麼一點點的準備,奈何燭陰之前的表現太過于強悍,奈何這創世神的名號太過于光彩耀眼,所以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他的情況這麼嚴重。
我一直以為瑤姬之所以沒有死下去,那完全是炎帝爸爸在後面使勁。沒有想到竟是燭陰用了十萬年修為來換的我。
我也不知道讓神魂不滅是什麼逆了天的法術,也不知道私自用了就要受那九九八十一年的雷劈之刑。
我更是不知道他在何時就渡了一萬年的修為給我。我也同樣不知道他為了答應我的請求去救牛郎,又再受了四十九年的雷劈之刑!
紅翎半蹲著看我,眉毛挑的老高,「你還明白對不對?我跟你從小長到大,你的情商低的幾乎為零!」紅翎冷笑了一聲,又接著說道︰「上次你被妖女弄的全身都是窟窿,你還記得吧?」
我機械的點了點頭。
「主上使了個法術之後,你就白骨生肉,馬上好了對不對?」紅翎說道。
我又機械的點了點頭。
紅翎扯著嘴怪笑,說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白骨生肉的法術,就是神仙受傷了也不可能馬上好。只有一些障眼的法術讓人看不見,只有一些止疼的法術讓人感覺不到疼痛。」
我心里一抽,忙用眼楮去找女媧娘娘想要求證。奈何紅翎突然伸手過來拉住了我的手,「所以,你身上的傷,是主上渡了一萬年的修為給你,幫你重新打了仙基,重新塑的體!」
她抬起了我的手,眼楮看著我手腕上的皮膚,嘴里發出了嘖嘖之聲,「看看,多好的皮膚呀!明明可以自己慢慢養好的,可是主上就是舍不得讓你受一丁點兒的苦!」她又把我的手重重的甩開,道︰「可惜你這女人還一點兒都不領情,竟然哭著吵著讓主上去救牛郎!要不是後來女媧和王母她們都出來求情,生生的將雷劈之刑減了三十二年,主上很有可能就被劈死在了誅仙台上!」她輕蔑的看了我一眼︰「神女?!哼!真是好笑!要是沒有主上萬年的精純修為,沒有王母的蟠桃,你會那麼快就修成神女?!」
我的心被一點一點的揪起,握緊,難受的要命。
紅翎站起來,低著眼楮看我,「九千年的蟠桃!嘖嘖!九千年的蟠桃啊!那可是王母看在主上病重的份上特意贈送的,全天界都找不出來第二個!偏偏……」紅翎又是一哼,「偏偏主上自己舍不得吃,竟給了好端端的你!就僅僅為了你的修為大漲!快速的修成神女!」
胸腔有什麼東西在反復的碾壓著我的心,我幾乎要背過氣去。我用手緊緊的捂著胸口,我覺得,只要是拿手捂著胸口,我就能夠不哭,我就能夠堅強的把紅翎的話都听完。因為,那里有燭陰寫給我的情書,他說,我是他永遠的愛……
紅翎一把扯開了我的手,因為我捂得太緊,所以衣襟被她扯了開去。
紅翎一愣,看著那比螞蟻還要小的字半晌,突然的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才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著說道︰「是了,你是主上永遠的愛,所以他甘願撐著殘破的身子給你煮飯做菜,小小的刀傷就把他一身弄得傷痕累累。是了,你是主上永遠的愛,所以他把他的‘帝休戰甲’也送給了你,讓你當件普通的,避寒暑的衣服來穿,自己清剿魔界的時候卻沒有戰甲可穿,弄得自己傷上加傷。哈哈,永遠的愛……永遠的愛……」紅翎一邊說著,一邊趔趔趄趄的向洞口走去。
我將衣襟緊緊的抓在手里,就像是我抓住了燭陰的手。
我試圖站起來,但是不管我怎麼使力,根本就站不起來。
我朝石棺爬了過去,每爬一步都仿若過了千年,每爬一步都仿若只近了一厘米。
距離,變得格外的悠長。
時間,變得格外的久遠。
女媧過來扶我,嘆著氣說道︰「這都是他自願的,沒有人逼他。」
我抬頭,微笑道︰「我知道。」
女媧沒有說話,只是用力的將我扶起。
我倒在女媧的懷里,向燭陰的方向慢慢的挪去。
燭陰,
我來了,
我只想你能夠親口的告訴我,我,是你永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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