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韻和詣塵走後,太太忽覺得冷清,挺沒意思地放下了碗筷。
喬媽媽領著人收拾妥當之後,給太太上了茶,立在一旁,「太太今日吃得少,是不和口味?」
「我的心思你都明白,還來問我,」太太斜了她一眼,拿起茶抿了兩口,「太後的壽辰日益近了,老爺都忙得天昏地暗的,你看看塵兒,氣色也是不如從前了。今日你看看,韻丫頭那個臉色,真是讓人揪心啊。這樣子,不知是不是已經有了。」
喬媽媽坐在腳踏上,邊給太太錘著腿邊笑道︰「太太也別太過心急了,五女乃女乃這才剛過門,還得緩緩,再說還那麼多事情呢。」
「也不知道她自己查得怎麼樣了,被綠棠的事情一鬧,她的事情我也管得少了。」
听太太這麼一說,喬媽媽忽而想起璃韻進來時說的話,便傾身上前復述了一遍,「……太太真是有福的人,五爺就孝順您,這回娶了五女乃女乃,您瞅瞅,就是倚荷苑沒得換,也要給太太送來。」
「難怪,」太太嘴角一抿,「我說怎麼吃飯的時候兩人都看著窗欞,敢情是他們沒換。」
和著太太又說笑了一會兒,喬媽媽瞧天色不早,便出來喚人去燒水洗漱。派去倚荷苑打探的小丫頭也回來了,在院子遇到喬媽媽,附耳念叨了幾句。喬媽媽臉色瞬間變了,又趕忙回了屋,和太太說起下午倚荷苑里三少女乃女乃的事情。
而這邊,璃韻和詣塵回了倚荷苑。
谷雪和幾個小丫頭在玉蘭樹底下,璃韻看見她們,才忽然想起玉蘭開花的事情,拉著詣塵一同過去。
雖然天色已深,但是院子里點著的紅燈籠卻讓潔白的玉蘭花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更加的清新怡人。詣塵兀自看著,突然想起璃韻凝脂一般的皮膚來,在紅瑛八寶琉璃燈的照耀下,她的皮膚也是這般嬌艷。
回了屋,只做了簡單梳洗,便撂了簾子。
婚床內只燃了兩個燭台,璃韻和詣塵都倚在床櫃上,借著頭頂紅瑛八寶琉璃燈的柔光和燭光撩人的搖曳,傾訴心事。
「……留香是跟著我一起長大的,小的時候都淘氣,但是她很討老太太喜歡,又能在太太面前巧言周旋,所以我是極信任她的。永隆十二年的時候,我出發去京州本想帶著她,可當時她女乃女乃病重,她只好就留下來。但是沒過了一個月,老人家的身體就緩了過來,所以留香又回了府來看院子。我從京州回來的時候,和太太說起你我的事,然後就是派人下禮忙活,太太想起房子的事,所以親自來了趟倚荷苑查看,結果發現留香神色不對,並且那時留香的肚子已經瞞不了了……」
「你是說,你從京州回來的時候留香已經懷孕了?!」璃韻微瞪了眼珠子,有些驚訝。
原本留香懷孕的事情,璃韻是有著半分不信的。留香懷孕,本不是什麼大事,詣塵那時候年紀也不小,屋里放著通房實在不為過——雖然璃韻仍有些介懷,但是就事論事,留香懷了孕也不奇怪。但是如今有了綠棠的事情,留香懷了孕理應就該有了更好的待遇,何苦會尋死呢?
所以璃韻一直認為留香懷孕不過是個幌子,也許暗地里得罪了誰,又或者有些什麼難言之隱。
就因為這樣想,所以當詣塵對留香的事含糊其辭時,璃韻也沒做過多的追究,只想著留香的事已經有了苗頭,順藤模瓜也就出來了。這樣也不至于破壞了她和詣塵之間的感情。
可今日一听,留香懷孕的事竟然是真的,而詣塵那時正在京州,也許正和前世的自己眼神交流呢,那麼留香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詣塵拂了下璃韻柔軟的發絲,看她臉上時而疑惑時而震驚的神色,看著她被暖光照得紅暈有致的臉頰,一時眼神都迷蒙了起來。
過了會兒,慢慢說道︰「留香的事,還是太太過來看出來的,如果我早些發現,也許事態還不至于這樣嚴重。只是沒想到,留香就是尋死,也不肯說出那孩子的父親是誰。」詣塵想到這,不覺嘆了口氣,有些惋惜。
「那太太帶走她……」
「當時太太已經算出了日子,知道出了不該出的事,所以只拿我當幌子,說是要接留香去浣芹塢養胎。她臨走時哭哭啼啼,說不是我的孩子,可是幾乎沒有人信,只當是我去京州之前的事。但沒想到,當天夜里留香就失蹤了,過了兩日,竟在浣芹塢後院的井里撈出了她的尸首。」詣塵說完竟打了個冷顫,想到當天的情形,那泡得面目全非的發白皮膚,皺皺褶褶讓人心驚膽顫;手里死死攥著曾經他送給她的一個荷包,樣子淒慘。
璃韻半起身將詣塵的臉掰了過來,看到他眸子里的自責和不忍,微紅的眼圈灼灼發亮,讓人心里都軟了。
「也許留香根本就沒有死,也許那不過是一個障眼法,只是為了將留香救下來。」
璃韻便撿了重要的,將她發現的一些事情告訴了詣塵,又分析了其中的可能。
詣塵抬起錯愕的眼楮,搖了搖頭,「不太可能,以你們所說,留香還留在府里,可是既然她已經逃出生天,為何不直接出了府去尋片自由天地,何苦在這里當個‘鬼’呢?」
「也許,」璃韻有些不確定的說,「留香是戀著肚子里孩子的父親吧。」
不願意將戀人供出來,是因為在古代這種封建的社會里,女子出了這樣的事情,是極為不道德的。而且說得不好听一點,她算是詣塵的半個女人,她做出了這樣的事,也算是給詣塵戴了頂綠帽子。她若是將那個男人招了出來,估計兩人都活不了命,又或者是為了保全那個男人的名聲,所以才有了這招狸貓換太子,救了自己也救了那個男人。
至于留香留在府里的問題,也許她還活著的事情,她心愛的男人並不知情。她繼續在府里混跡,只是為了多看幾眼那個男人。
這是純猜測,璃韻想入非非,不過是給這些人和這件事一個合理的理由。
詣塵听了,卻突然皺了眉毛,「你既這樣說,那留香和你毫無瓜葛,又怎麼會是毒害你的人呢?」
「可月嬋的的確確是听了留香的話才燒的那鍋水……」璃韻情急下喊了一句,卻突然泄了密。
詣塵抓著璃韻瘦弱的肩膀,試探的問︰「月嬋,沒有瘋?」
「沒有,」璃韻點點頭,聲音有些低迷,「我和沛香去找了她,她才終于說了實話。我可憐她,所以讓安媽媽認了她為干女兒,繼續留在府里,等這些事過了,我再為她打算。」
詣塵突然將璃韻攬進了懷里,哽咽著喉嚨,「讓為難你了韻兒,自你嫁過來,就沒有讓你過一天舒心的日子。」
躲在這樣溫暖的懷抱里,璃韻沒有任何的抱怨。
她只覺得她和詣塵的緣分,真的是上天注定的,所以她珍惜現有的一切,她耍著手段,用著心計,只是想保住這條命,既給前世一個交待,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好愛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知道留香的事你可能還有介懷,我也不願相信留香是個這樣的人,但是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我也有了線索,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出過格的事情,如果留香真的沒死,我也會讓你再見到她。」璃韻偎在他懷里,平靜而溫和的說。
詣塵似有似無的點點頭,輕輕晃著胳膊,「謝謝。」過了半晌,復又問道︰「葉天磊的事你要怎麼處理?」
「我自有辦法,別忘了我還有一堆軍師呢。」
詣塵就點了她的鼻尖,「你呀,可是給了她們機會了,原先她們可沒這麼張狂,你瞅瞅現在,各個都跟肚子里有多少點子似的,愣是裝聰明人。」
「別這樣說,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璃韻玩著詣塵睡衣帶子上的絡子,笑道,「她們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呢,可別小看了她們。」
「對了,既然玉蘭花開了,等過幾日開得盛了,要剪一些下來送人。」
璃韻隨口應了,眼底卻掃過一絲的悲涼。
不為玉蘭的缺失,不為留香的因由,只是想到了三少女乃女乃和她的香。
玉蘭花香氣濃馥,折下一枝來擺在屋內,不知要芬芳成什麼樣子。三少女乃女乃怕的就是這個吧,太過濃烈的香氣,即使不會和她的香起沖突,也會折殺了燻香的效果,或者因為她有了玉蘭花來燻屋子就不會點燻香了。
但是不管是那種,她一向沉穩冷靜的,為何就這麼急不可待了,如果她能保持以往的平常心,她又怎麼會發現呢?
璃韻有些哭笑不得,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在為三少女乃女乃開月兌。
忽而璃韻有些想通了,也許那燻香就是為了讓她心神不寧,讓她精神不濟,這樣,她就不能接了掌家的權,那麼,所有的兒媳婦,就還有競爭的機會。
誰不想在府里被人高看一等呢?
只是她做得這樣,讓璃韻心里涼透了。
閉上沉重的眼皮,璃韻只想著今日沒有了燻香,或許她可以睡個好覺了。
卻苦了詣塵,撩撥起來的情緒,被懷里熟睡的可人兒,又一次的澆滅了。但是看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安靜美麗的睡臉,也就足夠了。
反正,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