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一樹梨花 章七十四 一夜思量

作者 ︰ 一半是天使

春日的夜晚倒也涼快清爽。唐虞請了鐘大福進屋,推開窗戶,讓夜風透進屋子,又給燈燭加了個薄絹罩子防風,再取出碗筷置好,兩人對坐,斟了酒,先一杯飲盡才開始說話。

唐虞也真心替鐘大福高興,主動舉起杯盞先干為敬︰「恭喜了,先前子妤過來也提過,可惜那時你還在前院值守。」

「你竟比我早些知道麼?」鐘大福伸手虛捶了唐虞一下,這才「嘖嘖」直嘆︰「我本以為阿滿是因為我的緣故病了,卻沒想一個月過去了她竟突然想通了願意嫁給我。嘿嘿,以後我一定會好生待她,讓她享福的。」

其實唐虞倒從子妤處知道些阿滿為何突然想通的緣故,不過並未準備告訴鐘大福,畢竟這並非是什麼歡喜的過程,只是阿滿認命罷了,便轉了話題︰「子紓自打跟了朝元學武生,你手下也沒個趁手的弟子了,何不在低階弟子里重新尋一個來。」

說起這事兒。鐘大福倒是不可惜,爽朗一笑︰「子紓靈氣十足,在武生一行很有悟性。若是一直跟著我練倒是可惜了。朝元那小子是武生中的絕頂翹楚,希望將來子紓也能成為京中有名的武戲角兒,那我這個啟蒙師父也就知足了啊!」言罷,手一揮,竟不小心將桌旁放置的杯盞推落地面。

虧得是一個空杯子,地面也鋪了毯子,還好沒碎了。唐虞連說「沒事兒」,俯身去拾,卻從懷兜里掉出一個荷包來。

「咦!」

鐘大福眼明手快,一把撿了這荷包,拿到鼻端一嗅,淡淡的清香甘甜味道從中透出,聞著很是舒服,而且明顯是女兒家的東西,便促狹一笑︰「喲,你什麼時候揣了這東西在身上。好像是香囊」說著已經扯開荷包系著的帶子,正要把香囊從里面拿出來。

只看了一眼,才想起這是自己早前收的「謝禮」,唐虞正想解釋是子妤送給他的玩意兒罷了,可沒等話出口,鐘大福已經將其取了出來,就在燭燈下一瞧,臉色愈發變得驚訝︰「這這可是‘並蒂清蓮’的花樣啊,唐師父,莫非是哪個相好送給你的?」

蹙眉。伸手取過香囊在手,仔細一瞧,果然是一朵濯濯而立的青蓮,卻在同蒂上生出了另一朵小一些蓮花,雖不細看容易忽略,可燭燈一照,卻又分明的很。這繡功精細靈動,那並蒂而生的青蓮似乎活兒一般,上頭兩滴露水仿佛還在顫巍巍地往下掉落,這豈不正是「並蒂清蓮」的圖案麼!

有些不敢相信是子妤所贈,唐虞又仔細地翻看了香囊,見底部仍舊繡了一朵淺紫色的小花圖案,分明是花子妤慣用的落款。

見唐虞看的失神,鐘大福小聲打趣兒他︰「怎麼了,看你意外的樣子,收了這荷包竟沒打開來看啊。嘖嘖嘖,我就說,唐師父可是咱們戲班的第一美男子啊,輪樣貌絲毫不輸那些個年輕的戲郎們,又是戲班的二把手,身份不是一般。怎麼會沒有個相好呢?哈哈哈,告訴老鐘我,到底是哪家姑娘這般幸運,紅袖球都丟到你懷中了啊?」

鐘大福說的也沒錯,花家班師父本來就搶手,像唐虞這樣的更是勾起不少鄰里街坊,大媽大嬸的注意。從他才十八歲就不斷有人來說媒,這五六年來幾乎從未斷過。但唐虞的性子,根本就不曾理會。花夷也是存了私心,想他若是娶了外面的人,將來肯定少不了了出了戲班子。若是能讓他娶個戲班的戲娘,豈不是多了兩分機會留住他,所以也睜一只眼閉一眼,沒有相逼。

唐虞收起神思,胡亂地將香囊塞回到懷中,對這鐘大福敷衍道︰「不過是隨手收的禮罷了,沒什麼要緊的,你別誤會。」

話雖如此,卻總覺著心里有塊地方像是被人撒了一顆種子,如今春暖花開,好像也該發芽了,有些蠢蠢欲動的想要破土而出朗眉微鎖,唐虞趕緊把心頭這種異樣的感覺打消掉,看著鐘大福一臉的促狹表情,無奈甩頭︰「倒是你,都要娶媳婦兒的人了,說話穩重些才是。」

「好好好,你不想提,我也不多問了。」鐘大福又是爽快一笑︰「只是到時候要提前通知我才是。我親自給你們親手做一個架子床當賀禮,哈哈哈!」

無奈一笑,唐虞只覺得有些蹊蹺。想著子妤那丫頭,難不成是送錯了對象?可止卿明明要的是荷塘月色的圖樣,而這青蓮也確實是自己曾要求的,到底,她是根本就不知道這「並蒂清蓮」寓意為何,還是她對止卿有意,特別繡了這個花樣來表明心跡,卻弄混了送到自己這兒來了?

腦中總是輾轉反復,怎麼也揮不去各種猜想,唐虞心頭悶悶的,干脆陪著鐘大福多了喝了幾盅,若是醉了,倒不用去琢磨這些個煩人的事兒了。

兩人一番觥籌交錯,眼看差不多該上夜了,唐虞才扶了已然酩酊大醉的鐘大福回房回房休息

雖不經常飲酒,但唐虞的酒量極好。他作為戲班的二把手,也常常陪著花夷一起應酬貴人們,練就了一副鐵胃,所以半壇子的燒刀子一般也醉不了他。可不知怎麼的,今兒個喝了下來總感到頭有些昏沉沉的,心口也悶的慌。堵的慌。

既然睡不著,唐虞干脆備好筆墨紙硯,把這幾日腦中構思好的新戲書寫下來,趕明兒個讓花夷看看,能不能在貴妃的壽宴上表演。

寫著寫著,夜色漸漸被一片迷蒙的銀白所取代,灌滿了油的燭燈也「噗」的一下終于熄滅了。

唐虞抬起頭來,才發現自己竟一夜未曾合眼,心中醞釀了許久的新戲卻也沒有寫完,卡在了女主角的塑造之上,不由得搖搖頭。起身來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戶。

看著一輪旭日即將沖破濃霧阻隔的天際,心里始終無法明悟,回頭看了一眼靜靜放置在書案上的那個荷包,里面裝的正是子妤親手所繡的「並蒂青蓮」。

無論她是送給止卿的也好,並不知道這繡樣的寓意也好,自己又何必如此介懷呢?不過是小女兒家的隨心之作罷了,只要看好她別和止卿暗許私情便罷,其余,多想也是毫無用處的。

自嘲般地笑笑,唐虞已是釋懷了不少,回到桌前拿起一疊書稿,上面還有淡淡的墨香,里面似乎還參雜了一絲桂花的香味兒,仔細一看,想起這是子妤親手為他做的墨塊,黑色中有著了點點金斑,正是由了她自己的喜好,放入干桂花粒子在墨中。

看著子妤從稚齡女童長成二八少女,她在唐虞心目中始終猶如這桂花,生于高冠的樹木之上,雖然嬌小輕盈綴于綠樹之間,卻讓人無法忽視,雖不如牡丹國色,卻在歸于泥塵之後仍然余味幽香

想到此,唐虞心中又有了些文思的萌動,低首看著自己寫下的新戲,里面的女主角是個孤身一人來到紅塵中拼搏的女子,她外表縴弱,內心堅毅,雖不是國色天香,卻能在屬于她自己的舞台上上傾國傾城。

若是借鑒了子妤作為女主角兒的意向,或許別有洞天也說不定!

心中已有定論,唐虞頓時精神一振,將書稿放回桌上,取了墨筆。這個時候的他已然沒有了瓶頸,薄唇微抿。腦中勾勒著子妤從十歲入戲班的樣子到現在,不加思索地把心中所想一一落筆。

直到雄雞打鳴,旭日東升,天色大亮之際,唐虞才終于完成了這部醞釀已久的新戲文。臉色中掩不住有些激動,也不顧此時才清晨,推門而出,只想直接找到花夷,將此戲文給他評閱。若是可行,一個月之後的貴妃壽辰,定能將佘家班殺一個措手不及!

快步來到花夷所居的單獨閣樓,此處離得紫竹小林也不遠,周圍種了稀稀落落的香樟樹,雖不成林,卻也清幽。

拾級而上,陳哥兒正好端了早膳過來,準備伺候花夷梳洗。瞧見唐虞一臉精神,忙招呼道︰「唐師父,您怎麼這樣早!」

兩三步渡上閣樓的幾層木階,唐虞揚揚手中的戲文稿子︰「連夜寫好了新戲,準備給班主過目,他可是起了?」

陳哥兒點頭,「平時這時候絕沒起來,不過這幾日班主心里一直想著貴妃壽辰演出的事兒,晚上也不怎麼能睡好,日日雞還沒打鳴兒就起了。走吧,正好可以讓你勸勸他,讓他少操些心。」

「班主還是頗為憂心麼?」唐虞倒是能理解,畢竟這次諸葛貴妃三十九歲的生辰乃是今年朝中最重要的一次宴席,半點容不得疏忽。加上佘家班咄咄逼人,陳家班又緊追不舍,花家班現如今的處境可以用「岌岌可危」來形容,也難怪花夷如此揪心無法放下了。

「走吧,還勞您順便給班主瞧瞧脈。這幾日春寒,昨天還听他咳嗽呢,如今身體也是不如以前了」陳哥兒一邊說,一邊領著唐虞來到花夷寢屋的門口。知道班主已經起身,也不敲門,直接說了聲「班主,用早膳了」,便直接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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