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殺紅芍生冷玉 第四十二章

作者 ︰ 狐櫻玉竹

不到半柱香時間,小五小六繞至山門下人多處,又買了一部馬車過來,土黃色的棚子,已經算不得新,好在車廂里看著還干淨,到了此時此刻,辰若辰鈺都不方便走動,乘車是必須的,可是方才在馬車上的驚險依舊讓大家心有余悸,辰螢皺著小臉不肯上車,顫顫巍巍道︰「真的,真的再要坐上去麼,萬一這次馬也翻了呢?」

小五小六青著臉色撲通一聲在眾人面前跪下︰「二小姐,這塊田地已經接近花田,方才是那馬被過往蜜蜂蟄進了耳朵,才會驚了,讓主子們糟了這罪,是小子們的過錯,護主不力,還請主子責罰。」辰鈺臉色蒼白,皺著眉頭揮了揮手︰「先送我們到歇腳的地方再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當下眾人先扶著辰鈺上了車安置下來,剩余個人也陸陸續續上了車,連玉安慰的拍了拍辰螢的小手︰「我們馬上找大夫替你哥哥看看,你別慌張,不然我們還得分心照顧你。」辰螢這才含著淚珠點了點頭。

連玉嘆口氣,神色不安的看了一旁緊閉雙目的辰若和面無表情的辰鈺,耐住心中的手足無措,這番變故,她除了驚嚇,並沒有受傷,連玉感激之余,更多的卻是愧疚,不是為了護住她,辰家的少爺少些顧及,情況也不會變的如此。

小五小六駕車還是很有一套的,又快又穩,辰若辰鈺為此也少受了些罪。馬車熟門熟路趕到到了一間普通農戶模樣的院子前停下,小五翻身下車,敲了敲半舊的朱漆大門,一個中等身材,粗布短衫的中年婦人就聞聲開了門。

「是三少爺來了麼?」那婦人四十模樣一張圓臉,見著來人,連忙追問,聲音中透著喜色讓人覺著和氣可親。

小五火急火燎來不及和那婦人寒暄,沒頭沒腦直接甩了一句︰「田嬤嬤,這里附近哪個大夫醫術最好,趕緊的請來給主子看看。」

田嬤嬤一听臉色就發了白,嚇的聲音發抖︰「三少爺怎的了,可是身子不好?人呢,快讓我瞧瞧?」

小五哪里來得及解釋︰「有話到屋里再說,二少爺三少爺二小姐還有駱家的三小姐都在車上,我去請大夫,田嬤嬤你照顧兩位少爺去吧。」

田嬤嬤關心則亂,眼下才反應過來什麼要緊,立即哎哎應聲,簡明扼要的朝著村里的醫館指了路,同一時間,車廂里小六已經在連玉的幫助下把辰若攙了起來。本來男女有別,現在連玉又親自扶著辰若卻也是無奈之舉。辰鈺的身子現在只能自保,辰螢又嚇的手腳無力,小六雖然力大,到底平日多做粗活,連玉怕他手腳太重無形中又傷了辰若,只得親自上前幫忙。

辰若撐了一路,此刻正昏昏沉沉的忍耐著周身的不適,忽然感覺自己的右臂被一人輕柔的握住,那人身上有著淡淡的冰片香,香味竟然和自己如今燻衣用的一樣,他心中一動,下意識回握住那只溫軟的小手,這突然的舉動反把連玉嚇了一跳,她偏過頭瞥了辰若一眼,見他緊閉雙眼,長睫微顫,意識並不十分清醒,一張清雋的臉倒是少了往日的清冷疏離,她無語的垂下眼楮看了下自己手臂上那只骨節清秀的右手,苦笑一下,那晚她想替他擦掉滾粥被他百般嫌棄。只怕如果此刻清醒,定然不願讓自己與他如此接近。

這小院看著不大,走進來才發現算的寬敞,黃土鋪地索性沒有揚塵,院內右側擺著一張小方桌,幾個長條凳,院角還摞著幾個石墩竹篾等物。連玉她小心的攙著辰若的右臂,勉強支撐起他小半個身子的重量,額頭已經有了薄汗。數人艱難的挪進了最大的那件正屋,一踏進去,被屋檐遮了頭頂烈日,立即覺得涼爽了好多,連帶著心頭的急躁也去了些。連玉粗粗一略,原來這宅子雖然建在城郊,在外頭看的時候,除了院子比其他人家干淨些倒也沒甚不同,待進了屋子才發覺,這滿地鋪著的皆是整塊的青石板,被人打掃的一塵不染干干淨淨,屋里只備著日常所需,除了壁桌上的一抹綠,並沒有多余的飾物,梁棟木窗家具也沒有雕花沒有涂漆,只用同色原木打磨了精致古樸的式樣,整個屋子卻極其舒適,光瞧著就讓人靜下心來。

連玉小心將辰若扶上了花架床躺下,小六不待喘口氣轉身又和田嬤嬤一道攙著辰鈺在一旁矮榻上坐下。

「有勞嬤嬤了。」連玉這才點了點額頭,拭去額頭薄汗,開口道。

田嬤嬤正一臉緊張的瞅著辰鈺,但是一屋子的主子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她也不敢開口問個究竟,忽然听得這話,她忙開口回道︰「姑娘您客氣了。」

田嬤嬤從進了屋就一心牽掛著辰鈺,這時才抬眼看清了連玉的模樣,當下驚得瞪大眼楮,嘴里也訝然的發出嘶的一聲,她心道︰這姑娘就應該是小五方才說的駱家三姑娘了吧,長得也太出挑標志了些,雖然此刻形容有些狼狽,但是這般人品樣貌著實難得,而且,居然有絲眼熟,說不出似乎在哪里見過。

連玉看著縮在文椅上驚魂甫定的辰螢,靜了靜神方道︰「雖然有些不太方便,但能不能勞煩嬤嬤取些珍珠粉熬些滾湯過來,大家喝些壓壓驚。」

「熬湯簡單,但是珍珠粉,恐怖不容易。」田嬤嬤一臉難色,焦急的又看了看辰鈺蒼白的臉色,這里不過是農家,哪像辰家駱家這般大戶人家這麼方便,珍珠粉人參這般精貴之物只做尋常。

連玉咬了咬唇,看了辰螢的發髻間半響,又別過頭︰「藥房哪里也沒有麼?」

「這里哪里比得上城里,只怕沒得這般精貴之物,便是有,也只怕成色不好。」

「連玉這個可以用麼?」辰螢這時有些緩過神來,拔了發髻間的雙股金簪,指著上頭兩顆指甲般大的東珠,怯怯的問道。

「……」連玉方才就注意那個簪子了,但辰螢的首飾多是幾位老太太給的,就怕太過貴重,回去不好交代,所以她一時起意,到底沒開這個口。

辰螢堅定的將簪子塞進田嬤嬤手里︰「嬤嬤,你拿去磨成末,再送過來,我們急著要。」

豈料田嬤嬤想的也是和連玉一樣的,她在辰家伺候過幾年,是知道這個二姑娘的,又見著這游龍吐珠雙股金簪做工精細,當下遲疑著不敢接。

「顧不了那麼多了,辰家少爺的身子要緊,嬤嬤,事急從權,你先去做罷。」連玉也上前勸道,田嬤嬤才諾諾的應了。

辰螢經過方才馬車上一通動亂,又被扒了簪子去,發髻已經松散了,趁著她蒼白的小臉,愈加可憐。她自己又渾然不覺,塞了簪子又繼續坐著發起呆來。

連玉見狀嘆口氣︰「嬤嬤,這里,有沒有梳子?」

田嬤嬤正要回話,辰鈺忽然開口道︰「嬤嬤你去忙吧,連玉,你去打開那第二個抽屜看看,那里應該有你要的。」

這正屋各式擺設都不像是客房,連玉方才就猜這可能是辰鈺自己住的屋子,見他這般說,便更加肯定了,如果這樣更好,拿著嬤嬤用的梳子給辰螢用也著實不合適。

辰螢只怕從出生之後就沒受過這些,所以到現在都還有些沒緩過勁來,只是搬了一個圓杌子坐在花架床邊上,眼巴巴看著躺著的辰若。連玉只能把她拉起來,哄了幾句讓她坐到妝台前,又將辰螢黑緞般的長發打散理順,照著之前的隨雲髻重新梳好,取下自己頭上的金簪,代替辰螢之前的雙股金簪固定,辰螢期間一直懨懨的沒什麼精神,倒也沒想到問堂堂駱家三小姐自己怎麼能梳的一手好頭。

替辰螢收拾妥當,連玉又對著銅鏡替自己檢查了一番,發絲散亂衣衫不整,周生狼狽比辰螢好不到哪里去,她簡單拾掇了下,把自己有些散亂的頭發重新梳了,做成隨雲髻,這些方才做完,已听見外屋一陣腳步聲,小五在外屋疾走近前,又猛然停住,隔著掩了一半的帳幔,輕輕通報了一聲︰「少爺,大夫請來了。」連玉忙抓起妝台上二人的貼身之物先放好,又將一臉茫然的辰螢拉至花架床旁側的屏風後,才讓小五請了大夫進了屋,

那大夫年月花甲,一頭銀發,先後替辰若辰鈺二人把過脈,然後搖了搖腦袋,用骨節突起的右手模了模自己的山羊須,一旁屏息候著的小五小六頓時慌張起來︰「大夫,可是,可是嚴重?」

那大夫咂咂嘴,又晃了會腦袋才道︰「沒甚大礙,躺著的那位公子身上雖然多有瘀傷,但並未傷及筋骨,好好將養,最多一周,便會痊愈,至于榻上的那位公子,身子素來康健傷的也不重,今晚好好睡一覺,再配上老夫的藥,明日便無大礙了。老夫待會給兩位公子開方子,你們過後就可以跟我取藥。」連玉和辰螢在屏風後不禁松口氣,暗怪這老大夫說話太慢,連玉忽然又想到一處,忙隔著屏風問道︰「敢問大夫,這藥可有什麼忌諱的,或者不能一同吃的,譬如珍珠末之類。」

大夫瞥了一眼屏風後影影綽綽有兩個身影︰「不礙,老夫開的藥方藥性平和,待會老夫會在方子上寫上相應的忌諱之處。珍珠末能壓驚安神,如果有上好的珍珠末,對兩位少爺來說,還是越快服用越好。」

田嬤嬤把兩顆珍珠研碎煮在米湯里,盛了四碗用托盤親自托著進了正屋,鄉下地方的灶台,用的都是劣等干柴,田嬤嬤身上便沾上了一股柴煙味,辰家這種大戶人家,平日貼身伺候的丫鬟也跟普通人家的小姐似的,頭上抹的是上好的頭油,衣裳上燻著上好的燻香,一年也見不到廚娘幾回,更別提辰螢這樣的深閨小姐了,所以當田嬤嬤捧著一碗珍珠米湯走近她身前的時候,辰螢無意識的皺了皺眉,輕輕咳嗽了幾聲。連玉見狀皺了一下眉,她們出了這等意外,身邊一個服侍的丫鬟都沒有,連玉方才還打算想請田嬤嬤幫忙,照顧一下辰若,眼下這般卻有些不便了。連玉想了想,對著辰螢認真道︰「螢兒,好些沒有,能不能先忍下,我們先替你二哥哥喂完這碗湯。」她身後依著矮榻,雙眼緊閉的辰鈺此刻忽然睜開眼,朝著連玉的背影看了半晌,又瞥了一眼東牆的花架床,才垂下眼簾來,眸子里有些怔忪,不知在想些什麼。

辰螢巴不得能為辰若做些什麼,聞言自然滿口答應。連玉又向著田嬤嬤歉然道︰「嬤嬤,給你添麻煩了,只是怕是還得請你準備一下午膳。」

田嬤嬤道︰「姑娘客氣了,哪里有這些麻煩。」

連玉道︰「確實麻煩的,眼下大家伙都沒什麼胃口,還請嬤嬤備菜的時候,多準備一些簡單清淡不油膩的。」傷員不能不進食,小五又沒將方子取回來,她也說不準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只是先備些再論。

辰若漸漸有些清醒,方才大夫的話或多或少似乎听了些,又似乎什麼都沒听到般,他腦海里閃閃爍爍的,一會是連玉被辰鈺緊緊摟住,遮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滿頭青絲樣子,一會是連玉雙眼含淚不時叫著辰鈺哥哥,一會兒又是連玉辰鈺二人緊扣手心,握在一起的雙手……

辰若心下又焦又躁,不禁輕咳兩聲,慢慢睜開的雙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迷茫的又眨了眨,果然不是錯覺,連玉正一臉擔憂的看著他。辰螢忽然探過頭來驚喜的喊了一聲︰「二哥哥,你醒了,來,先喝一碗珍珠米湯壓壓驚,大夫方才說了,你用些珍珠粉,會好的更快些,小五去取藥了,待會再喝,沒有大礙的。」

辰若還未來得開口,辰螢已經舀了一勺米湯送到他嘴邊,她從沒伺候過人,不免有些手忙腳亂,連玉只能接過來,親自握著羹勺給辰若喂湯。她動作嫻熟神情專注,狹長鳳眼里的一雙眸子晶亮,劫後余生讓她的神色既柔弱又堅韌,辰若這麼看著就出了神,下意識的張嘴,已被她吹涼的湯水帶著沁香緩緩流入嘴中,他盡數咽下,早已不再冰冷的眸子里一陣氤氳。

一碗米湯下去,許是終究被辰若專注的視線瞧得有些受不了,連玉放下了手中的填白瓷羹碗,一旁的辰螢連忙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帕子在辰若的嘴角處點了點,辰若瞥了一眼一臉緊張的妹妹,又將視線落在連玉臉上。連玉輕吸一口氣︰「辰二公子,這里不比辰家,也沒旁人伺候,若是不舒服,也請你忍耐一下。」

辰若不禁聞言挑了挑眉腳,這其中誤會,是不是太深了些,還讓人根本無從解釋,他見她垂下眼簾似是不願再看自己一眼,雪白的嘴唇焦急的嘟囔著想開口,聲音卻暗啞發不出來。他急的想伸手拉她,連玉已經起身,獨留辰若側過臉凝望著她的背影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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