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一夢 靜日生香

作者 ︰ 欣欣向榮

一陣北風拂過,窗外梅枝上的雪簌簌飄落下來,露出虯枝上,被雪掩住的紅梅綠萼,仿佛有絲絲縷縷梅香,從窗紙透進來。

隱隱浮動的雪光映進屋里,有些清淺的浮動,對面案上的獸首香爐里,檀香裊裊,燻爐里的銀絲碳輕輕爆開一聲,細微的聲響,卻瞬間隱沒在琴音里。

宛若端正的坐在琴案後,低著頭,手指撥動琴弦,對面炕上,承安歪在團花如意的迎枕上,嘴角含著個笑容,認真听著。

最後一個音從宛若手指上跳出來,邊上的如意,急忙把手里茶遞在她手里,她抿了一口,抬頭,眼巴巴盯著承安︰

「怎麼樣?怎麼樣?錯了幾個音?」

承安笑了一聲,舉起一個手指︰

「只錯了一個音」

宛若長長松口氣︰

「還好,這麼說,再練幾次就能糊弄過去了」

承安笑了一聲點點頭︰

「嗯,我瞧著成的」

宛若從琴凳上跳下來,幾步過來,一下靠在他身邊,把自己兩只小手放在他手里︰

「快幫我揉揉,手都快抽筋了」

下面幾個小丫頭掩著嘴輕笑,宛若白了她們一眼︰

「你們哪里知道,這個真的很難」

如意撲哧笑了一聲打趣她︰

「在姑娘這里是有些難,在承安少爺手里,我這麼瞧著倒也容易的緊,真是老太太那句話說了對極了,姑娘總想著糊弄師傅,哪兒會學的好,要奴婢說,姑娘索性下心思練好了,最是個省事的法子,免得這樣臨時抱佛腳」

如意先頭真不知道姑娘原是這麼個性子,瞧著挺沉穩的,這近便的伺候了,才明白老太太那話里的意思,姑娘面上雖不顯山漏水的,私底下卻真是個分外淘氣的性子,心思靈透,道道也多,那花樣一會兒翻出一個來,真讓你應接不暇。

那日里姑女乃女乃過來,老太太就指著姑女乃女乃笑著打趣︰

「有這麼個小時淘氣沒邊的娘,宛若這性子怎麼能穩當起來,不過是她人雖小,卻比她娘那時候精靈些,知道裝著穩妥,糊弄大人罷了」

說的一干人都笑了起來。

那日承安過來,兩個小的就拉著手親熱的片刻也分不開,老太太原是想著把東廂房收拾出來,讓承安住著,宛若卻說︰

「大冷的天,折騰起來倒更麻煩,就讓他住我的西廂便了」

宛若的女乃娘也說,兩個小的在家時,也時常在一起的起居,老太太一想也是,橫豎兩個才八歲,在一起說說笑笑倒也不會太悶了。

就這麼著,兩人索性就住到了一屋,先頭原是打算把承安安置在碧紗櫥里頭,宛若說那邊不好,不如屋里頭暖和,便挪到了里屋,兩人齊頭並腳的睡在一張床上。

白日人多,宛若不得問他,到了晚上,留下上夜的,丫頭婆子都退了出去,宛若才趴起來,去掐他的臉︰

「好啊!承安,就你沒良心,這麼些日子連個影兒都不露」

她頭發散著,丫頭已經幫她通開,此時她湊過來,頭發垂下來,發梢掃過承安的臉頰,癢癢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些許,落在她有些胖嘟嘟的臉上,看上去就像個年畫里白女敕女敕的女圭女圭。

身上只穿了睡覺的單衣,承安怕她冷到,伸手把她拉進被子里,拽下她的手,放在懷里暖著︰

「天冷的緊,別闔騰,一會兒外頭上夜的婆子听見,又該嚷嚷了,你即不困,咱們好好躺著,說會兒話便了」

宛若就拿承安這個慢吞吞,溫水煮蛤蟆的性子沒轍,躺好了小聲又問︰

「說,你怎麼不來瞧我?」

承安沉默半響,才道︰

「我是怕你惱我了,那日若不是我沒牽住你的手,又怎會有後面那場大禍事」

宛若一呆,抽出手把他的腦袋轉過來,他的臉雖有些模糊,可眸光閃閃爍爍,即便在黑夜里,也能清晰分辨出里面的愧疚和自責,就說這小子有點早熟的過分。

宛若揉搓了他的臉兩下,沒好氣的道︰

「你真傻假傻!那和你有什麼關聯?我後來想想,大約是那人販子瞧著我太可人了,才追著把我綁了去的」

承安哧一聲笑了起來︰

「盡胡說」

不過,也知道這是宛若敬意逗他,也就不在糾纏那事。宛若忽然想起一事,斟酌了幾個過子,才磕磕巴巴的開口︰

「那個,承安,你娘……」

宛若的話沒說完,就被承安的小手捂住嘴,好半響,承安才小聲的道︰

「若若,有你就好……」

宛若其實對承安的感情發展的有些復雜,即便她是一個成年人,也想不太清白,以前是真的為了利用他幫著自己作弊,後來一日一日的,竟丟不開了,真把他當成了自己親弟弟,就覺得有他陪著,就不那麼孤單了,什麼事和他都能說。

承安把手里的小手爐塞在她手里,歪著頭,戳了她的臉一下︰

「若若想什麼呢?眼楮都直了」

宛若回神看著他,繃住小臉,異常認真的道︰

「承安,你要記住我現在對你的好,將來你長大了,成了親,也要記住,我是你姐姐」

承安還沒答話,如意和女乃娘都笑了起來,女乃娘道︰

「這個還用著姑娘這麼惦記著,到了什麼時候,承安少爺都是姑娘嫡親的弟弟,這輩子是跑不了的了……」

這邊正說笑,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頭吉祥一腳邁進來,行了禮,掃了眼炕上的宛若,抿著嘴笑了笑︰

「翰林府里的老太君,特意嚇了帖子來請咱們老太太過去听戲,說從南邊來的新戲班子,身段聲腔都不一樣呢,老太太讓我過來頭先知會姑娘一聲,明兒和承安少爺一起跟過去散散心,老太太說外面雪雖停了,可這雪後更冷的緊,讓提前預備下一應帶去的物什,莫到時候用著什麼沒有,讓那邊府里笑話了去。」

「翰林府和咱們家有什麼親戚關聯嗎?」

宛若早就忘了翰林府和她的關系,只是見下面的丫頭女乃娘一個個表情曖昧,因此才隨口問了一聲,她這一問,眾人才知道,雖說這檔子女圭女圭親是早就定下,府里上下盡知,可姑娘自己恐還不知道。

這時候她問起來,倒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總是支支吾吾了幾句應付過去了事,承安就更不知道這里面的事了。

宛若是到了翌日,如意給她梳頭發的時候,才想起來,那個什麼翰林府家的公子,貌似是她未婚夫來著。

記起來了,便沒了起先的興致,撅著嘴有些不樂。如意把她的一半頭發總攥上去分兩股,扎了兩個精巧好看的圓髻,用串著珍珠的頭繩系住,一邊垂下一串粉色的流蘇,另一半頭發垂下去,在鏡子里端詳了端詳,見珍珠流蘇映著一張小臉粉女敕粉女敕的好看,才滿意起來。

把旁邊盤子里紅布包的赤金璃文項圈給她掛在脖子上,宛若扒拉兩下,下面垂著的富貴平安鎖,別扭的道︰

「不戴這個,累得脖子疼」

「噗嗤……」

如意笑出來道︰

「這可是十一爺的一番心意,別的沒這件體面,等回來便摘下來放好,不過半日的功夫,累不到姑娘的。」

宛若心里煩那趙睎,在宮里被他纏著問東問西,出宮的時候,他還要死要活的攔著,不是皇上出面,她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粘人精。

可想而知,以後還有無窮無盡的大麻煩,這個項圈哪是她非要的,是他強硬的塞給她,非要換她脖頸里,紅繩吊著的一只玉兔子。

她和承安的屬相都是兔,年前那會兒,下面鋪子里送進來的,說是快籽玉料,尋了那最好的工匠雕的,最難得,上面那天然的沁色正好雕成了兔子的兩個耳朵,看上去很是稀奇。

老太太見是一對,便給了宛若和承安,哪想到,在宮里被趙睎瞄上,就惦記上心了,白等著,用他這個俗氣的金項圈換了她的玉兔子去,因此想起來,宛若就郁悶,加上那個不知道張三李四的未婚夫,宛若就更是不痛快了。

承安那邊收拾好了,瞟了她一眼,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道︰

「你不是前兩天就要去園子里逛,今兒不正好,不僅逛了園子,還出了府」

宛若白了他一眼,小臉緩和了一些,被他拉著出去了,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已經圍上了外頭的灰鼠披風,見他二人過來,端詳了幾眼,見打扮的鮮亮暖和,才點點頭。

老太太前面一停暖轎,宛若和承安倆人坐在後面一輛馬車里,兩邊跟著婆子丫頭小廝,簇擁著一行人,不過前行百米,到了柳府儀門外落轎。

宛若和承安做的車子剛停下,就听見蹬蹬一聲,有人跳上來,一把推開車門,趙睎的小腦袋嗖就探了進來︰

「宛若,我就猜著,今兒你的來翰林府里湊熱鬧,一大早我就去八哥哪里磨著他帶我出來,怎樣?讓我堵了個正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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