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三月二十五,大清朝五貝勒大婚,普天同慶。
真到了正日上,福蕙反而淡定了,雖然今日她是正主,可除了出個人以外,其他就沒她什麼事了,一切都由宮里派來的女官們全權安排,繁瑣卻又井然有序地展開。
福蕙木偶般被牽來扯去,漱洗、梳頭、上妝、換禮服、戴冠、戴首飾,別看裝扮的步驟和平日差不多,可其中的工序可比平時細致繁瑣多了,這一趟下來,還真是夠嗆。等到申正時分,里里外外一切全都妥當,福蕙一手握玉如意、一手拿紅隻果靜靜地等待迎娶的輿轎。
酉初二刻,由內務府總管率領屬官二十人、護軍參領率領護軍四十人組成的迎親儀仗隊在全府跪迎之下,浩浩蕩蕩地來到府外,八名內監抬著紅緞圍的八抬彩轎進了中堂,福蕙在女官們的陪同下,坐進了彩轎,就一路搖搖晃晃地往紫禁城而去。
到了紫禁城門外,所有官員護軍俱下馬,一路步行至乾東五所外,迎親的儀仗隊到此就全部撤走,只余女官們隨轎進入五貝勒以前所居住的二所,彩轎剛一停下,便有女官塞給她一只插有箭簇的景泰藍寶瓶,換下她手中的如意和隻果,之後轎外響起贊事命婦的贊禮吉言,在兩聲強勁的箭羽破空之聲後,女官們恭迎著福蕙出了轎,轎外擺放一副馬鞍,與如意、隻果、寶瓶一樣,取平安如意之吉。
福蕙微垂眼臉,跨過馬鞍,視線所及之處,石青繡金蟒禮服的衣擺和一雙同樣繡蟒的皮靴就在不遠處,福蕙知道那里站著五貝勒,可她還是沒有抬眼,只是規規矩矩地跟著走進了西暖閣。
暖閣內牆貼雙喜、紅燭高照、紅緞帳、並蒂褥、百子被樣樣吉祥喜氣。福蕙被徑直扶著坐上了炕,炕上已經備下了合巹宴。
五貝勒早福蕙一步坐上炕,等到福蕙坐下後,其中一位贊事命婦便將五貝勒的左衣擺壓在福蕙的右衣擺上,此為坐帳禮,意為夫君為大妻為小,丈夫要壓妻子一頭。此時,另一位贊事命婦取了煮過的子孫勃勃,喂于福蕙口中,咬一口是半生不熟的。
「生不生?」
「生。」
這一套福蕙其實早知道,以前在電視劇里看到過,雖然是挺無聊,可這是規矩習俗,就是取早生貴子的好意頭,無聊也得做。
吃了子孫勃勃,就該輪到合巹酒了,兩位贊事命婦各斟了酒分別奉給福蕙和五貝勒,禮俗上來說,喝了合巹酒就算是禮成,兩人就是正式的夫妻了。福蕙緊了緊手中斟滿酒的鎏金花紋杯,這一刻,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會喝酒嗎?」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是五貝勒。
福蕙這才想起來,還沒有好好看過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長什麼樣,這才抬了抬眼,迎上了一道同樣在注視她的目光,眼前的男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一身石青禮服襯得他有些嚴肅,不怒而自威,濃眉大眼,眼窩有點深,鼻梁又挺,有點像混血兒的感覺,然而,這些都不是最特別的,最吸引目光的是,他留著絡腮胡,臉頰上有道略微泛白的疤痕,一直延伸進絡腮胡里,這整個形象一點都不符合福蕙印象里皇子的樣貌。
「嗯?」
五貝勒再次出聲,福蕙才收回注視的目光,回道︰「爺,能喝點。」說完,將酒杯向前舉高,五貝勒也舉杯俯身過來,兩人手臂交錯地把酒喝了下去,合巹禮也完成了,贊事命婦們此時高唱起吉祥贊歌。
贊歌完了後,贊事命婦們魚貫退了出去,五貝勒隨即下了炕,準備隨貼身太監去往東暖閣,褪上繁復的禮服,換上較為輕便的吉服,庭院里還擺著筵席,福蕙的阿瑪、叔叔以及家族里有官職的長輩們都還在席上等著,另外還有其他官員及阿哥們一同宴請。
五貝勒剛走了幾步,突停下腳步,回頭道︰「等我回來。」
福蕙感覺到了那麼一點點貼心,嘴角便微微翹起,點了點頭,五貝勒快步出了西暖閣。
五貝勒走了之後,合巹宴也撤了下去,宮女太監們跟著伺候著將福蕙身上一層層繁重的禮服月兌了下來,禮冠還有金約、朝珠、金青石鏈、綠松石鏈、珊瑚珍珠鏈等等全都拿下來,換上吉服,重新梳起小兩把頭,只插一支平安如意簪,這下,身上的重量減輕了不少,人也跟著輕松下來。
福蕙裝戴妥當後,重新坐回炕上,這才發現炕台上不知何時擺上了些吃食,這一天下來,她都沒怎麼吃過東西,這會差不多都過戌時了,肚子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剛那些子孫勃勃又半生不熟的吃不了,這些吃食真是及時雨,正好填五髒廟。
「這些是貝勒爺吩咐奴婢們給福晉準備的,想著您準是餓了的。」隨著儀仗隊一同入宮的乳娘劉氏劉嬤嬤不知什麼時候進了暖閣,身後還跟著福蕙的貼身丫鬟巧玉和巧琴,這幾個全都是打小伺候她的,往後也是要跟著進五貝勒府的。
福蕙見底下的宮女們都嘴角彎彎似笑非笑的神情,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撇過頭去,等嬤嬤幫她夾好了菜,便低頭認真吃了起來,還喝了幾杯酒解解乏,等酒足飯飽後,福蕙也不知接下來該干啥,不過,有一點她到是清楚的,就是五貝勒沒回來前,她再困也不能睡,于是,她就只能靜靜端坐著等那位爺了。
這一天累下來,再加上吃飽了,血液都供給了胃部,這大腦自然供血少了,人也就容易犯困,這麼坐著不動,又沒事可干,那就更加了,福蕙只坐了一會,眼皮就往下掉,實在撐不住了,就讓人端了盆冷水擦了把臉,再接著等。
可左等右等,就快到亥正了,還沒見五貝勒的人影,福蕙心里到有些不放心了,不知道是不是外面酒喝多了,便悄悄遣了巧玉去前邊瞧瞧,她素來是最機靈的一個人了,雖然宮里頭不熟,可這點事肯定難不倒她。
巧玉去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便回來了,回來後猶豫了一會,才附耳過來,小聲道︰「貝勒爺那邊早兩刻鐘前就撤席了,這會人在東暖閣,奴婢打听到,筵席剛開始那會,府里便有人進了宮,說府里的庶福晉人不舒服,延請了宮里的太醫出去診脈,大半個時辰前回了宮,貝勒爺就把太醫召進了東暖閣……」巧玉說到這停了下來,似乎有些欲語還休。
福蕙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道︰「有事盡管說。」
「奴婢塞了十兩銀子才打听到,那位庶福晉被診出了喜脈,听說貝勒爺可高興了。」巧玉一五一十得把打听到的全都如實稟報了,說完,小心察看著主子的臉色。
福蕙沉默了一會,才輕聲回了句︰「嗯,知道了,這事捂緊了,別讓貝勒爺知道。」
巧玉說了聲︰「是。」就退了開去。
巧玉剛退下去,五貝勒便快步走了進來,福蕙起身行了點頭禮,抬頭看了眼五貝勒,面上並沒什麼,不過,這眼神卻藏也藏不住,閃耀著亮晶晶的喜悅之光。
五貝勒當然不知道福蕙在默默觀察他,走到炕前,揮手遣退了宮女太監們,伸手牽起福蕙的手,往紅帳錦被的婚床走去。
這一夜,五貝勒到真有些激情纏綿,可見他心里確實很高興,只是,福蕙不知道,他這般高興是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