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禾事 丞相有何愁(上)

作者 ︰ 菠蘿個蜜

禾後寒翻了翻車廂,只找到一張干巴巴的餅,還有一鐵罐的水。他沒指望這臨時買來的馬車能有什麼驚喜,落到此時這般寒酸境地,他並不覺如何,可一邊還有個錦衣玉食的皇帝,這讓他有點發愁。

崇淵站在馬車旁,若無其事地問道︰「愛卿可找到路了?」

禾後寒把餅掰下一塊,又把水罐遞過去,然後干巴巴地道︰「微臣無能,請皇上先吃些東西充饑,微臣再想辦法。」

崇淵沒接,眼光投向田埂盡頭的一輪紅日,問道︰「愛卿可是怪罪朕走錯了路?」

禾後寒姿勢不變,眼楮不抬地道︰「微臣不敢。」

崇淵點了點頭,接過餅和水罐,又道︰「朕相信愛卿。」

禾後寒在心里想,相信我什麼?是不敢怪罪您,能找到路還是能護您周全?

禾後寒坐在車板上,慢慢咀嚼著,極其有經驗地先讓唾液盡可能的浸透干餅再下咽。崇淵面無表情地坐在另一邊的車板上,吃一口餅,喝一口水,頓一頓,重復步驟。禾後寒注意到皇帝頓一頓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他心里有了些不忍。

自昨晚听到崇淵隨意地告訴他迷路了之後,禾後寒心里就一直有股氣不上不下的吊著。他難以理解,崇淵怎麼敢,怎麼能在這種緊張的、危險的、急迫的情況下,做出如此沒有把握不靠譜的事?禾後寒又想起自己一時抑郁就睡了一下午的行為,心情更加復雜。他咽下最後一口餅,若有若無地瞟了一眼卡在「頓一頓「狀態的皇帝,動作幅度略大地拿出地圖,翻看起來。

禾後寒一邊看地圖,一邊掃了眼繼續慢慢吞咽著干餅的皇帝,猛然間醒悟到,有一句話常用來形容他們現在這個狀態︰皇上不急太監急。

禾後寒不願承認自己有做太監的潛質,于是抖了抖地圖,道︰「皇上,微臣以為此處田地居多,周圍必有人家,與其在地圖上翻找,不如向當地民戶詢問。皇上請在此處歇息,微臣去去就來。」

崇淵點了點頭,如釋重負地放下吃了一半的干餅,道︰「那便有勞愛卿了。「

禾後寒沿著田埂,輕輕松松地運功飛掠,速度不快不慢剛好讓迎面的風如冰涼的絲綢一樣拂過臉側,大片大片黑色的泥土翻露在外,雪化得差不多了,但還不到下種的時候,現在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堅硬的□的土地。

就在這時,在一片鄉土色里突然露出了一點紅,禾後寒一愣,哪來的紅點?定楮一看,遠處那紅點晃晃悠悠的,竟然是個人。禾後寒頓住腳步,側身靜待路邊。

紅點離得越來越近,禾後寒看清了,那是個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紅衣的人,衣襟上大片大片的用金線繡著雲螺紋,整一副紈褲子弟游戲人間的模樣,卻在腰間斜斜掛了一把長劍。那劍如其人,也是通身嵌著寶珠玉石,一派五光十色。冷不丁打眼一看,就讓人仿佛看到了個會行走的,鋪著紅珊瑚絨底的珠寶匣子。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麼珠光寶氣的人,竟騎了一頭土不溜秋的灰毛驢。

禾後寒頓覺此情此景無比震撼人心,他表面做的風平浪靜,內心卻波濤洶涌。

那人到了禾後寒跟前,一拽毛驢耳朵停了下來,一雙多情桃花眼未語三分笑,那人打量了他幾眼,問道︰「這位兄□自一人在這做什麼?」

禾後寒不知為何心里一涼,不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莫名而來的寒意。他定下心神,彬彬有禮地拱手回道︰「我和家弟本欲前往通州訪親,不想在此處迷了路,兄台可知道如何尋得大路?」

那人把劍往後一撩,順勢側身下了灰毛驢,那種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讓禾後寒覺得有點怪異,還有種說不出的不妥。禾後寒順勢目測一番,發覺那人身量要比他高些,肩膀也不似書生般羸弱,舉手投足雖略顯隨意卻隱含力道,倒不是個油頭粉面的花花小生。

禾後寒正欲繼續觀察,卻不見那人是怎麼動作的,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禾後寒一驚,心道要是這人剛才懷有歹意,這一下就能叫他歸西,心念急轉間,也就忽略了那人若有若無地磨蹭著他手的小動作。

禾後寒若無其事地問道︰「兄台這是何意?」

只見那人笑眯眯地凝視著他,聲音溫柔地道︰「在下一見兄台就覺得格外親切,心中頓生相見恨晚之意。正巧在下也是前往通州,兄台不要推辭,請務必讓在下送你們到通州」。

禾後寒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出來,說道︰「這實在不敢勞煩兄台,況且家弟十分怕生,兄台不妨將去路告知于我。」

那人氣定神閑地搖了搖頭道︰「兄台有所不知,若沿著這條田埂走,是找不到路的,只是這附近有條岔道正好通往官道。但,若無人引導,這路是斷然找不到的。」頓了頓,又湊近一步,笑容很是真誠,「在下自然是走過這小道。」

禾後寒飛快地想了想,繼而神色很是感激地道︰「那便有勞兄台了。」

那人一邊應著︰「好說好說。」,一邊又伸手來拉,這次禾後寒早有戒備,極為自然地轉了個身道︰「家弟恐怕要等急了,兄台快與我走吧。」那人眯了眯眼楮,口中應著︰「好好。」一手拉了毛驢,跟上了禾後寒。

「兄台家在何處?」

「蜂丘。」

「果然是天子近郊,人杰地靈,才能孕育出兄台這般溫潤如玉的人物。」

「兄台過譽了。」

「在下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兄台做些什麼營生?」

「打手。」

「這……在下認為這實非長久營生,兄台這般人物,該做些文雅的事。」

「兄台多慮了。」

「在下是真心為兄台著想。」

「兄台可有娶妻?」

「尚未。」

「那可有心上人?」

「未曾。」

「兄台眼光甚高!」

「非也。」

「在下內心十分理解。」

「與兄台交心之下,在下深覺投緣,想與兄台交為摯友,在下名江盛,今年二十四歲整,兄台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季瑞聲。」

「好名,好姓!謙謙公子,瑞德生香。」

「江盛兄誤會了,是‘聲音’的‘聲’。」

「這豈不更有意境了!瑞聲,瑞聲,祥瑞之聲。」

「江盛兄好文采。」

「……」

禾後寒覺得這短暫的安靜十分來之不易。

「瑞聲兄,前方那馬車可就是你的駕乘?」

禾後寒正考慮著到時如何擺月兌這個來歷不明的詭異家伙,一個晃神,竟然已經看見皇帝了。

崇淵站在田埂上,離馬車很近,一襲黑衣,金玉發冠早已取下轉而束起,做了尋常人家打扮。听到聲響他回了頭,臉上沒什麼表情,極其冷靜的樣子。

遠方一陣風急急地沿著高高隆起的田埂擦過,卷起了他黑色的頭發,那長長的發絲便與衣襟上銀色的繡圖相攜于風中。他身後是大片大片的生冷而平整的土地,眉目綺麗的少年仿佛不屬于塵世的精怪,要駕風而去了似的。

禾後寒發自內心地希望崇淵表現出一下怕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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