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針線上頭並沒有專門請過師傅,不過是在莫王府時跟著白姨娘略學了點兒。胡亂繡的玩意兒,倒是讓姑姑見笑了。」魚兒如今已經過繼給興帝,自然是再不能在人前管白姨娘叫娘。
「看這針腳,也是下功夫練過的。像你這年紀,能做到這個程度,已是不錯了。」昭菁帝姬倒也沒有深究,只是不經意間把荷包拿起來聞了聞,「怎麼,你不喜用香?」
「年前頑皮掉進了水里,臘月里便病了一場,大約是喝多了藥,之後就不怎麼用香了。我那兒也沒什麼香料,不知姑姑喜歡什麼味道的香味,因此就沒有燻香。」
「原來如此。」听到魚兒說掉進水里的事,昭菁禁不住就樂了。魚兒和沈雁在莫王府落水的事她當然也早就有所耳聞,想不到那個小時候的死對頭居然是個只長年紀不長手段的家伙,一樣的笨事還能做兩回。雖說自己這兩天裝腳傷不太自在,可好歹可以躺著歇息,總也比被關起來禁足好太多了。
但听說魚兒不愛用香料,昭菁剛才掠過心頭的疑問更甚。眼前這個女孩子是真的不喜歡,上次還興師動眾的專門制了無香面脂、頭油等物送去鳳鸞殿,此刻她進來,身上也是一點兒味道都沒有。
沈菊樺到底是久居宮中之人,很快就掩飾住了心里的詫異,仍淺笑著和魚兒說話︰「人家女孩子都喜歡些個香啊粉啊什麼的,偏你什麼都不愛,連身上戴的首飾都這樣素淨。」
說話間,沈菊樺已經利索地從自己腕上褪下一對紫玉瓖金的鐲子,套到魚兒的兩只小手上。
「姑姑,這太貴重了。」魚兒的目光在觸到那對鐲子時猛然一頓,但仍假意推辭了一句。
「這有什麼,這紫玉不過是個名頭響些,可真要戴起來它可是最挑人的。你看,這鐲子戴在你這白白女敕女敕的手上才好看,擱我這里真是白糟蹋了它。」沈菊樺握住魚兒的手,不讓她再褪下來。
魚兒只得鄭重謝過,因昭菁帝姬還在養傷期間,不宜勞累,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出來了。
采之看魚兒帶著人走遠了,才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主子,你以前不是說這東西留著恐遭禍事,丟了又對不起……那位,所以要小心收起來不教人看見。怎麼今天卻拿出來給了她了?」
「以前留著怕被人看到是禍事,可現在卻未必,你沒見皇兄已經連她原來用過的封號都拿出來給剛才那小丫頭了麼?」沈菊樺莞爾一笑,又道,「那對鐲子的玉料著實難得,這好東西自然得留給合適的人。」
「主子的意思是,她就是那個合適的人?」
沈菊樺笑而不語,只是微微點頭表示贊同。皇兄不知從哪里找來了這麼個小丫頭,不但說話的樣子和習慣像極了那個人,連針腳的痕跡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再加上那個封號「儷芷帝姬」,太後不想被氣死都難。他們親母子之間要斗法,皇兄又如此頗費心血找來這麼個妙人,她這個做皇妹的當然要給皇兄賣個好,再去添把火。
听說那丫頭來的第一日,就和太後頂上了,誰知第二日皇兄直接將她封作帝姬,還用了那個封號,太後就直接被氣得暈過去。現在這個荷包……沈菊樺拿在手里又看了看,放進袖子里,扭頭對身邊的大宮女采之道,「太醫說我的腳可以略微活動些了,一會兒我要去給母後請安。」人都把東西送來了,當然要物盡其用,送到慈壽宮的東西,自是要給太後娘娘過過目才是。
魚兒從御花園抄小路回來,雙手縮在袖子里緊緊的捏著腕上的那對鐲子。興奮和激動簡直就要把她整個兒包圍了,好在她面上還算能維持平靜。
從一開始見昭菁帝姬細看荷包的針腳時,魚兒就猜到她許是看出了什麼,至于她後面又問了哪里學的,為何不喜用香之類的,更是斷定了自己的猜想。說來這沈菊樺是從小就養在林太後跟前的,但並未听說她和太後的感情有多親厚。一個自小沒有生母庇護的孩子,要在後宮平安長大,且能得到興帝的信任去穆國和親,還要有能耐將來能坐穩皇後之位,這樣的人必不是等閑之輩。以昭菁帝姬的閱歷,定對宮中出現過的主子們,多多少少是有些印象和了解的。
剛才一試,她的反應一定是想到了什麼。如此看來,自己上輩子定是和昭菁相識的人了,說不定還是熟識之人,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眼就認出這是誰的針線。
而手里這對鐲子,簡直就是意外之喜了。因為——這是她的東西,上輩子就是。
魚兒感覺到腦海里塵封的那一部分,馬上就要翻開最為關鍵的一頁。現在魚兒還有一個地方需要去確認,只是最近卻不是行事的好時機,臨近昭菁帝姬生辰,宮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兩日後便是昭菁帝姬的生辰正日子,這日天未亮,宮中已經滿是忙碌的身影。只是忙而不亂,隨處可見步履匆匆的宮人,卻不聞絲毫喧嘩之聲。
魚兒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時辰起身,先去給皇後請安,再跟著皇後去給太後請安。回來用過早飯沒多久,換過衣服,蔡國舅家的幾個女孩子便到了。
今日昭菁帝姬盛裝打扮後要先去給林太後和興帝行禮,再來鳳鸞殿給皇後行禮。魚兒便和蔡家的幾位小姐及其他和皇後親近的貴女在鳳鸞殿等待。如皇後帝姬和後宮嬪妃和宮外命婦這般有品級的人等,都是按著品級妝扮,而這制服雖是威嚴有余,卻都是色彩黯沉莊重的,和其他穿得花枝招展的貴女們比起來倒是艷麗不足了。
魚兒本就是一張十分明艷動人的臉,若是再配上一雙淚光點點的眼楮,當真是一副江南女子楚楚可人的姿態。可偏偏她的眼神卻是格外的明亮,透著一股子仿若能洞察人心的震懾力,如此帝姬盛裝之下,倒是無人敢輕視這個從宮外接回的儷芷帝姬了。
蔡皇後在人前素有親和之名,今天當著眾多進宮的命婦貴女的面更只是坐在上首滿臉笑容的不時與在座的人說笑,眾人在皇後面前也就不再十分拘謹,殿內氣氛倒也融洽。
只是蔡家那幾個女孩子,原是與姑母十分親近的,蔡皇後膝下沒有女兒,便也常常將她們接進宮小住。可自從姑母透出風聲要將莫王家的一個女兒接來宮中久住,蔡皇後就不怎麼肯令她們進宮小住了。那個從江南接回的女孩子來了之後,很快就封做帝姬,可姑母卻絕口不再提讓她們進宮的事了,別說是小住,就是請安都不讓來了。再加上家中父兄常常在她們耳邊嘮叨,讓她們多多與帝後親近,將來說不定能與這位皇後姑母一樣,有大造化。
可是,如今連進宮都不讓,還怎麼去培養感情?因此,她們便將這新得封的儷芷帝姬當做了罪魁禍首。定是這外頭來的小妮子使了什麼手段,讓帝後對她如此傾心,還奪了姑母對蔡氏姐妹的寵愛。今日好不容易進宮了,可不得抓緊機會給姑母上上那丫頭的眼藥。
趁著皇後問她們今日來得可還順利時,蔡氏便上前撒嬌似的道︰「娘娘,往常宮里有事,總是提前幾日先來給您請安。父親他們擔心您太過操勞,讓我們先過來了,就算是給您捏捏背捶捶腿都是好的。現在您身邊有了儷芷帝姬,就是捏背捶腿這等事也不要我們姐妹做了。今天我們有心要早點進來給您請安,可在宮門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得進來。」
平常外命婦和貴女們想要進宮向里頭的主子們問安,少說也得提前一個多時辰在宮門外等候。今天這樣的日子,來的人又多,盤查也嚴格的多,兩個時辰恐怕都不夠。蔡氏姐妹能半個時辰就進來了,必是她們仗著外戚之名在外頭作威作福的結果了。這般得了便宜還賣乖,在座的其他人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了,她們有的雖也算住在京城,可離這皇宮可遠者呢,為了進宮幾乎是半夜剛過就起來了,這一路趕的直到在宮門外等候時才在車里打了一個盹。
「你這丫頭,眼看著到了十五就要說人家了,本宮讓你在家躲懶幾日,你倒還不樂意了。」蔡皇後只當沒听出她話里的意思,寵溺地看了坐在一旁的魚兒一眼,「你這麼大人了,還吃魚兒的醋不成?說起來,你們還是嫡親的表姐妹呢。」
人說一表三千里,歷來這表親可是能扯多遠就扯多遠的關系。不過現在魚兒養在皇後跟前,說起來和蔡國舅家的孩子還真算是比較最近的表親了,皇後的話雖有調和的意思在里頭,可倒也在理。
在座的雖說不是個個都是人精,也有幾個機靈的听出了皇後話里的意思。嫡親的表姐妹,這是把魚兒當做她自己的女兒來看了,其他嬪妃所出的帝姬,可輪不上和皇後的娘家攀表親。一時眾人便都巴結上來,可勁兒的對著魚兒奉承,好話直說得天花亂墜。
蔡氏姐妹原想著是要上魚兒眼藥的,沒想到反而將她的身份給抬高了,便有些個更加不甘。另一個年紀小些的蔡家的女孩子便跟著眾人起哄時說道︰「听聞帝姬是在江南長大的,身上果然帶著些江南女子楚楚動人的味兒,真將我們都比下去了。都說南邊不僅人生得秀氣,連吃食也格外的細致,前幾日莫王爺家的涵郡主就給太後娘娘做了幾道南邊的點心,太後娘娘直夸那幾樣點心好吃。也不知道我們這些人今天在皇後娘娘這兒能不能有這等口福,趁著帝姬孝敬娘娘時蹭上那麼一口半口的。」
她這話說的就沒有她姐姐聰明,不但一口一個江南,嘲諷魚兒未曾進過京,還要她下廚給眾人做點心。沈涵給太後做那是孝敬長輩,可讓魚兒以帝姬的身份做給眾人吃,卻是生生的貶低。此話一出,殿內頓時靜了下來,連皇後臉上也有些不好看,自己娘家怎麼把女兒家教得如此沒有規矩,這簡直就是在丟她皇後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