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芫,儷芷帝姬?魚兒將這兩個名字使勁想了想,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輩子,似乎都沒有印象。
「那她現在人在何處?」
「沒了。」沈涵說到這里情緒有些低落,「三年前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清芫姐姐不僅人沒了,連她的名字、封號也從宗譜里刪去了。我這次進宮才得知,連林妃也在清芫姐姐沒了之後沒多久就病逝了。當年伺候她們的人全都不見了,就好像……宮里從來就沒有過這兩個人。當年皇祖母那麼喜歡清芫姐姐,雁姐姐只怕連她的一半都比不上,可是現在皇祖母壓根就連提都沒有再提過。」
「原來如此。」魚兒了然的點點頭,宮中若是有人被刻意的從記錄中抹去了,那十有此人已經不在人世。「那姐姐知道的,還有些別的什麼麼?」
「父親嚴令我們不許再提這個人,況且我們王府的人畢竟已經離京多年,對宮中發生的事不甚清楚。我知道的,也就是以前我們還在京城時候的事。我記得皇祖母經常把清芫姐姐帶在身邊,她老人家信佛,有時候皇祖母閉關參悟的時候,清芫也會跟著一起。兩人十天半個月都不出來,飯菜也只令貼身伺候的人送進去。」
「許是跟著皇祖母信佛的緣故,她和人說話的時候很和氣,而且她還……」沈涵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了下,「父親提起過,清芫姐姐曾經主動提出要去穆國和親。」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魚兒听說也有些詫異,歷來和親的女子,都是些看著身份顯赫,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背景底子的人。比如現在的昭菁帝姬沈菊樺,雖有嫡女身份,但先皇後早逝,舅家雖還有些人在朝中,但因林氏位居太後多年,趙家在朝中也沒什麼實權可言。
可是听沈涵剛才說的,原來的儷芷帝姬沈清芫既是興帝長女,又深受太後喜愛,生母又是林家族中女子,以她的身份地位,怎會去和親。而且是她自己主動提的,難不成是有什麼情非得已的緣由?
「大概是在她……之前提的吧,只是這事並沒放到台面上來,且那時邊關情勢也要比現在好些。只是我們並不在京城,很多事情傳過幾道之後也做不得準,其實我也不覺得清芫姐姐會主動要求去和親,穆國那等荒蠻的粗人,何況她又身負……這事兒傳回來沒多久,就有消息來說清芫姐姐她已經……她去的時候也不過十七歲。你說,清芫姐姐會不會是喜歡上了什麼別的人?」
十七歲,和現在的昭菁帝姬一樣大。魚兒當然不會相信清芫的事,會是興帝為了成全她的兒女情長,故意將一個大活人從史書記載上抹去,成就一段所謂的才子佳人故事。
莫王既然如此嚴肅的告誡自家人以後不許再提此人,林太後也不再提這個曾經無比寵愛的孫女,定然是這個沈清芫做了什麼不為皇家所容的事情。而且那件事一定是極其嚴重的,以至于皇家竟然肯舍棄了這個悉心栽培十幾年的長女。宗譜除名,還連累了生母以及身邊一桿人等,如此嚴厲的處置,通常只有針對一項罪名時才會用到——謀逆大罪。
但再一想,縱使沈清芫深受太後寵愛,一個還在閨中未出閣的帝姬,又怎麼能做出謀逆這般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若是真有那等事,外面也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且不說那三年前的事,現在興帝突然把沈清芫用過的封號給了魚兒,這又是所謂何故?就算宗譜上之前的記錄已經抹去,可這樣的事就算大家不說,也沒有人會真的忘了。就算是其他人都刻意地把這件事忘了,興帝也不可能忘了。
不管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都是扎在興帝心頭的一根刺,這輩子都別想□!
魚兒想著心事,不知不覺間已經站了起來,憑欄眺望御花園的方向。這個角度,這片景致,于她而言真是太過熟悉了,許是上輩子她就常常站在這里看風景吧。就好像剛才沈涵說要找個地方說話,魚兒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了這里。
「魚兒」,沈涵也跟著站了起來,剛才說到和親的事,她又忍不住難過了一陣,不過很快就不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直也把它撞直,這幾天她也想通了,這世上的事不就是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嘛。
「嗯?」魚兒回頭。
「我突然覺得,你現在的樣子,特別像清芫姐姐。她以前也總是站在你現在這個位置看著御花園,一邊看一邊想心事的樣子。恩……似乎你最近說話的口氣也和她很像。」沈涵突然歪著腦袋說。
「你現在不過是觸景生情罷了。我都沒有見過她,又怎麼會像她呢?」魚兒轉過身,笑了。
這皇宮里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大大小小權利斗爭的犧牲品。沈清芫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呃……現在又不像了。」沈涵也跟著扯了扯嘴角,「哦,對了,皇祖母其實沒有真的生病,只是皇帝伯伯說她病了,需要靜養,讓皇伯母每天都來服侍她老人家吃藥。不過皇祖母和你一樣也不愛喝藥,她下半晌的藥都是遣人偷偷倒掉的呢,還不許人告訴外頭。」沈涵說話間忍不住偷笑了一下,「還有,那天皇帝伯伯來請安,和皇祖母因為你封號的事情吵起來了,然後皇祖母就被氣得背過氣去了。」
「涵姐姐!」魚兒幾乎要跳起來,一把抓住沈涵的手,急切的問道︰「這事兒你怎麼知道的?」就算這里不必擔心別的人听到,可魚兒還是忍不住四下里看了看,亭子下面四周並無人經過。
「哎呀,我那天正好做了幾樣點心要給皇祖母送去。听說皇帝伯伯也來請安了,我想還能在他面前賣個好,讓人覺得我比雁姐姐手巧、孝順。可誰知道他們是把人都趕出去了在里面說體己話啊,然後我也就在外面听到‘封號’什麼的,接著皇祖母就暈倒了,人都亂糟糟的,也沒人注意我。我想著那天不正好是你冊封的日子麼,應該就是和你有關了。」沈涵連忙解釋。
「你又听牆角……」魚兒皺皺眉頭,倒不是說沈涵這個消息不靠譜,而是她這麼做太過危險了。宮里可不比王府,萬一把她自己搭進去就不好了。「姐姐以後可切莫再如此了。」
「安啦,這次可不就是正好麼,又沒有被人發現。」沈涵說著做了個鬼臉。
魚兒心說,等被發現了你還能有命在嗎?也不看看你偷听是哪兩個人的牆角。不過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魚兒也沒有再說什麼。
姐妹兩個說完體己話就從亭子里下來了,想順便到御花園里走一會兒再回去。下面等著的人看她們下了台階,便安靜的跟上。
誰想剛走出幾步路,就有一個慈壽宮的宮人急急忙忙小跑著過來,「涵郡主,不好了。」見魚兒也在忙又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儷芷帝姬。」
「你起來吧。」魚兒頷生了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的?」
「啟稟帝姬、郡主,剛才雁郡主邀了昭菁帝姬品茶,不知怎麼的兩位主子就走到荷花池那邊去了,然後就有人來報,雁郡主掉進水里了,昭菁帝姬也扭了腳。」
「現在人怎麼樣?」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馬上就救上來了,現在兩位主子正在寢宮換衣服,已經宣了太醫過來。」這宮女這會兒氣已經喘勻了,答得也不慌不忙,想必是沒什麼事了。
想來也是,現在已經是四月,也不想臘月里頭掉進水里那麼凍人。何況那個慈壽宮後面的荷花池,就算一個女子站在里頭,那水也不過到腰間,能有什麼事?只是這個沈雁……
魚兒和沈涵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位雁郡主做事,真是太沒創意了!
兩人回到慈壽宮,昭菁和沈雁已經換好衣服。魚兒在外殿等了一會兒,听說太醫已經診斷過,昭菁帝姬的腳傷並無大礙,三五日即可痊愈。雁郡主只是受了驚嚇,歇會兒就好。
這時候魚兒也不方便進去請安探視,讓人私下和沈涵說了一聲,自己便和林太後告退回來了。
回到鳳鸞殿,魚兒徑直先去皇後處稟告了剛才慈壽宮里昭菁和沈雁的事。這等明面上的事,魚兒也知在她回來之前,早就有人和皇後詳細的回報過了,她現在再來說一遍,只是向皇後表明的一個態度。她萬事都以嫡母為先,看到的听到的都會先來向嫡母稟告。
蔡皇後听完,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便讓魚兒先下去用飯,等歇了中覺起來再帶她去挑人。
一個帝姬身邊,除了四名貼身伺候的大宮女外,外頭負責其他活計的宮人竟有數十人之多。掖庭那邊已經粗選過的人一排排的進來,根據分工不同一批批的挑選。
魚兒跟在蔡皇後身邊,看著蔡皇後一個個挑人,時不時的點人問上幾句。今天蔡皇後帶她過來當然不是真的讓她自己挑,而是要教她怎麼選人。所以魚兒識趣的並不發表意見,只是仔細認真地在一旁看著。
選了幾批,待進來兩排負責漿洗的婆子時,眾人先向蔡皇後和儷芷帝姬叩拜。誰知其中一人在听到「儷芷」兩字時,突然發起狂來︰「儷芷帝姬……啊,不要殺我,林妃娘娘救我啊!奴婢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