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妾 第十三章 藥汁

作者 ︰ 輕影

出來已經五六日了,除了第一天因為出發前白姨娘突然吐血暈倒,耽擱了些時候,那日便有些趕。之後幾日行程倒也不算很緊。

這魚兒小姐大約是沒有年紀小些,從未獨自出過遠門,自那日同她娘別後,竟是一日較之一日沉默寡言。常常是一整天都坐在馬車里,不是就是瞅著窗外發呆,若沒有人挑起話頭,她便可以整天都不出聲。

此刻天色入幕,眾人已經到了一處驛站歇息。魚兒進入房內,便坐在窗邊瞅著外頭的暮色越來越濃,最後天地間都籠罩進一片昏黃暗黑之中。

「小姐,天色不早,你也早些用飯歇了罷。」小晴收拾完東西,將外頭送來的飯菜在桌上擺好。

「恩。」魚兒懶懶的起身,坐到桌前開始用飯。

原先在府里時,吃食上從來都是精細之物,白姨娘這院里一直是和正院比肩,這到了外面自然是沒法和府里比。這幾日就連在府里吃得沒魚兒好的沈涵都有些抱怨之聲,沈雁更是不用說了,這才幾天呢,已經遣了人去附近大飯館買過三次加菜了。不過好在幾位姑娘晚上這餐都是分開在各人房中用的,沈雁用體己銀子加菜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反倒是魚兒和沈荷兩個一點響動沒有,給啥吃啥,下人們都道這兩位是好伺候的主。

小晴看自家小姐吃得還算好,而且現在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鬟,要做的事情卻不少,魚兒便讓小晴不用時時都在身邊伺候了。所以魚兒這邊吃飯的時候,小晴就返身去里間把床上的被褥子換成自家帶來的。一會等魚兒吃完,她去還碗筷,魚兒身邊也不用人陪著,她可以吃完飯再叫人把熱水送來。听說其他人身邊跟來的大丫鬟這幾天可真是忙得跟陀螺似的,自己份內的要做,原來小丫鬟的活現在也要做,小晴頓時覺得自己真是萬分幸運啊。

等小晴鋪完床從里間出來,魚兒果然已經吃完了。話說這趕路啊,主子小姐們雖然坐在車上不用自己走,可這坐車其實也挺耗費體力的。好在自家小姐胃口好,就算飯菜不怎麼樣,用得卻比在家時還多一些,倒也沒什麼大礙。就是這成日的不說話,讓小晴不得不沒話找話的和她說點什麼,免得小姐有什麼心事憋著憋出病來。

「小姐這兩天,可還是在為姨娘的身子擔心?」

魚兒點點頭,但還是沒說話。

「那天大夫不是說了,姨娘只是一時氣急,血不歸經,並無什麼大礙,修養兩天就好了。」小晴見她點頭,知道自己是猜對了,想了想便決定索性將這事說透了,省得自家小姐再為此事煩惱。「再說昨天還有府里的人來報,姨娘的身子已經恢復如常,叫小姐不必掛心。」

「我知道。」魚兒抬起頭,扯出一個笑臉,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這幾天趕路有些乏了,懶怠走動說話罷了,並沒有什麼心事。」

見小晴捧著空碗還不動,魚兒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伸手推了推她,「你還不快去,晚了就沒有熱飯吃了。一會兒早點回來,我們洗漱了就好歇下,不然明早起不來,倒讓人笑話你主子我賴床。」

其實魚兒是從來不賴床的,該什麼時候起,到了時辰一叫她就起來了,自從病了一次以後,連原先的起床氣都沒有了。這一點,還真不像個才七歲的小孩子,小晴覺得自己到了這個年紀,這寒嗖嗖的天氣,早上也想在暖和的被窩里多待一會兒呢。不過看魚兒終于有心情同她說笑了,便也放下心來,自去大廚房和其他下人們一起用飯。

小晴出去了,魚兒一個人關上門窗待在房間里,開始想事情。魚兒最近發現自己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才能安安靜靜的想一些需要深層分析思考的事情,就算是貼身丫鬟在身邊,也會讓她受到影響。這習慣,大概是上輩子養成的吧。也有可能是因為小晴雖然口風緊也很貼心,但到底還沒到能讓她徹底信任的地步。只是就目前來說,周圍的人里,魚兒只能選擇小晴罷了。

關于白姨娘的身體,魚兒並不是十分擔心。那天白姨娘在她臨出門時突然吐血暈倒,但眾人將她抬至房內躺了片刻,她的面色便開始恢復紅潤,醒來後說話也沒顯得有什麼虛弱的樣子。想來因為從小未離開過自己的女兒突然要走了,著急上火,一時急火攻心所致,大夫說的倒也不差,並不是特地為了安慰魚兒才說的。

魚兒知道白姨娘的身體一向不錯,而且這些年吃穿用度又是上乘的,她自己也懂得保養之術。而且她不過是個掛名的姨娘,不須與那些女人們勾心斗角,也省了不少心力,若是自己能夠想開,想來這輩子興帝和莫王在物質上不會虧待了她。

可是……不知怎麼的,魚兒在白姨娘這件事上,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說來和白姨娘的感情,當然不可能像對真的生母那般牽腸掛肚,但她畢竟是魚兒來到這里之後最為關心她的人,也是魚兒目前唯一還有點念想的人,所以時不時還是會想上一想。

白姨娘的娘家,現在看來是什麼人都沒有了,就算有估計也和沒有一樣,不然這麼多年總會有些來往。她魚兒又只是一個女孩子,除了長得貌美些,似乎並無特別出眾之處。又沒什麼好出身,這樣的女孩子在皇家多一個少一個都沒什麼大關系,興帝就算舍不得這個女兒,也不可能為了她做去母存子的事兒。其實要做早就做了,根本不用等那麼多年。

現在興帝對魚兒的態度還不明朗,那白姨娘……大概是因為那天無意間求的簽文罷。說實話,魚兒自己都不怎麼信這個。她兩世為人,那天求得的簽文,到底是說的前世的魂魄,還是這世的本命?何況這沈魚原來的命運,也可能因她的到來發生改變。可這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是一回事,放到別人身上又是另一回事。那解簽人說她前途千難萬險也好,說她未來平順也好,魚兒都不會太在意,她寧可相信靠自己的判斷力一步步走下去。可白姨娘那支簽,多少還是令她心里有些膈應的。

求簽問卦之事總是這樣,若是求得好簽,那信的人自然是開心,不信的人也會心情不錯,就算之後有些不順,也會因之前的暗示很快就克服過去。可若是求得一支下簽,信的人只怕是要懊惱,就算是遇到一丁點兒小波折,也覺得是千難萬難,絕無轉機,不信的人即使當時一笑而過,事後總也會受些不好的影響。

魚兒現在的心態,大概就是後一種吧。不過現在看著一切都還平順,她也不作他想。待小晴吃過飯打水回來,兩人洗漱睡下,一夜無語。

一行人走了半個多月,自乘渡船過江後,這天就愈行愈冷,江南早春的那一點綠色,現在是全然看不到了。好在這一路天氣還算不錯,出來只踫到過兩個陰雨的日子,雨勢不大,不怎麼影響趕路。因此雖然人多車多,行程卻比來時反倒快了些。

魚兒看著路旁的景色,不知怎的竟有一種越來越熟悉的感覺。那些花草樹木,土地的顏色,房舍的式樣,車外路人說話的口音,飯菜的口味,甚至是日漸干燥的空氣,都讓她有一種重回舊地之感。可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樣特別的東西有什麼記憶,只是一種似乎是來自潛意識的「我又回來了」的感覺。

也許,她原本就是北地人吧。沈魚是從小長在江南,從未到過這里,這種熟悉感一定是來自于她的靈魂深處。想起初到這里時,江南冬天那種刺骨的寒意,她仿佛過多久都適應不了。

可惜能對北邊的氣候適應的是魚兒的內心,卻不是沈魚這個身體。愈往北行,魚兒就覺得愈發倦怠,渾身都不得勁,食欲不正,竟是有些水土不服起來。沈雁她們都是小時候在京城待過的,都沒什麼異常,于是整隊人里,就只有魚兒一個身子不爽利。

宮里來接應的那些人看魚兒這樣,自然不敢輕心,忙得請了大夫來看。雖然也沒什麼大事,小孩子適應力強,水土不服這樣的毛病過段時間便好了,但大夫還是很小心地開了幾付調理的藥。當然,那些熬好的藥都讓小晴悄悄的倒了,魚兒是有病都不肯吃藥的,更何況這沒什麼病的狀況,不過那股子揮之不去的藥味兒,還是弄得魚兒不勝其煩,使得她胃口更加不好起來,整個人看起來臉色也有點泛黃。

這日眾人傍晚時分到了一處比較繁華的縣城,宮里派來管事的人考慮到魚兒的身體,決定在這里包下一處條件較好的官驛,所有人在此休整兩日再上路。而且這走了快一個月,他們也須找個地方采買一些補給,畢竟離京城還有一段路程呢。

簡單用過晚飯,魚兒正坐著養神,沈涵卻突然跑了來,「魚兒妹妹,今天身子可覺得好些了?」

「還好。只是水土不服而已,又不是什麼病。再說這一路又沒休息,怕是有些累著了,在這邊停兩天,估計就能好了。」魚兒笑道。

「我就說麼,你哪有那大夫說的那麼嚴重,管事也太興師動眾了。」沈涵撇撇嘴,稍稍猶豫了下才放低了聲道,「妹妹,我听說這邊鎮上有家酒樓的菜做得不錯。那邊後院有雅室包間,去包一間也不怕遇到什麼人。不如……我們兩個明天過去好不好?」

說了半天,原來是她嘴饞了想打牙祭。沈涵的娘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姨娘,手里不寬裕,當然不可能像沈雁那般隨意花費。一頓飯她也不是花不起,可這還沒進京,錢自然要省著點花才是。況且拉上魚兒一起,既有人分擔花費,兩個人一起吃肯定比一個人更有味道。

「出去吃?」魚兒倒不是不想出門,就是擔心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包間也不一定保險,「我們讓采買的嬤嬤去訂一桌送來就是了。」

「哎呀,這大冷的天的,送過來菜都涼了,哪有在那里吃的味道好。」看來沈涵是鐵了心要出去了,魚兒想著到時候知會隨行侍衛一聲,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便應了下來。

這時小晴端了魚兒今天的湯藥進來,沈涵和魚兒約定了時間,便先告辭回去了。

因天冷門窗都關著,一時間屋里便滿是藥味。魚兒皺皺眉頭,小晴立即會意的端起藥碗,也不管那藥汁涼了沒有,將後窗打開就都潑了出去。

「啊——哎呦!」窗外突然一聲叫喊,那人顯然是被燙到了,卻竭力壓著聲不敢大叫,但還是把魚兒和小晴唬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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