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斛聳肩無辜一笑,「還不是為了讓你與親人相聚,怎的,太感激我了?」
「呸!」我狠狠拍著桌子,起身踹了踹他身邊的椅子,「就你那點小心腸,動的盡是些壞念頭,不用猜我便知。」
「哦?」水斛涼涼看了眼被我踹翻的椅子,身子向後一仰,舒適靠著,笑得異常歡月兌,「將我本性都模了個透,功課做得不錯。」
我鄙夷覷了他一眼,表示並無閑工夫研究他。
「我只是想讓你看明白,莫曲城的將來,終需給我水斛的。」水斛笑意不改,語氣卻嚴肅了幾分,「你也看到了,寧越的莫曲城,已經走到盡頭。寧家庶出的後代,因寧越無子,均盯著城主之位。我要求你做的不多,爭奪之事,我自會應付。我求你之事,只余兩件,一是與蕭棠之聯手對抗惑無心,我不可能分神應付內外,我能求的,也只有隱門了。」
「恩。」我斟酌開口,他所說的第一件事,本就是我來莫曲的目的。「那第二件事呢?」
水斛撐著椅子扶手,身體微微前傾,「我兄長,水涵。就我所知,他吞並三城的野心,並未比惑無心小。」
我別開眼,默默尋了把椅子坐了,輕輕應了聲。說實在的,錦函之事,算是我最不願提起的了。
「他雖是我兄長,卻是在五年前才開始與我聯絡。再次之前,我一直不曾有他的消息。這些年,他以為我會心甘情願替他奪下莫曲城,便多多少少透露一些所謂的‘秘密’,好讓我以為我的兄長對我如此坦誠,我便是為他死也甘願了。但他終究低估了我,我雖然想要莫曲城,卻更想要看到莫曲的子民過上富碩安穩的日子。」
「我不否認我有野心,但我也敢發誓,在莫曲城子民面前,霸主野心統統讓道。但他和惑無心不一樣,他們是自私的人,口中大喊統一,用所謂的戰爭換取和平,來實現自己的。這一些,我看著惡心,我雖時而也厭惡自己,卻更容不得這些。」
水斛說到尾處,略微有些激動。雙手緊緊扣住扶手,額角青筋突暴,眼中的烈火似要將惑無心和錦函燒穿。
不得不說,今日听得他這番話,我心間沸騰異常。直覺告訴我,水斛不曾說謊。我也願意相信,這樣一個見了喜歡的女子,便能直言不諱將心中所感表達出來的人,在他所愛的莫曲子民面前,亦不會夸大,虛張。
我倒了杯茶遞給他,想了想,又抽出帕子給他,示意他將額角細汗擦去。他稍稍一頓,而後端起茶一口飲盡,卻不接我的帕子,直接抬袖抹了抹。
我收起帕子,繼續坐回原處,揉揉額角對他道︰「可你如今求我也沒用,隱門不是我的。我手頭的暗兵,也不足以對付惑無心。他在蕭棠之上位之前,便將錦陽城搬空了。金庫,精兵,糧草再加上他這幾年在錦陽城積累下的聲望。只需配合蕭遠譽一句,蕭棠之當年為逆謀,說不定整個錦陽城便是他的了。我能給你的暗兵,怕只能應付一時。」
水斛譏諷一笑,道︰「你以為你那點暗兵還在你手上?那些人早就被水函帶回了莫曲,歸于自己名下了。他為了對錦陽城下手,都能將惑無心的女人引誘了,又豈會對你手下留情?這五年,他借助你之名,先將暗兵吞並,再暗中與蕭棠之聯系,可以賣好給蕭棠之贏取信任。否則,你以為蕭棠之能大膽讓他回錦陽城?」
「蕭棠之知道水涵身份?」
「你可記得李兆嬴?」
「恩,錦陽城守將。」
「他與錦蘇廉師出一人,錦函能瞞過尋常人,卻瞞不過他。再何況,錦程也是很早便知道錦蘇廉已被人調換。他留著錦函,不過是因為既沒了真正錦蘇廉的威脅,又可對外展現仁愛。」
我眯眼,模了模後頸,末了,唯有嘆道︰「蕭棠之挺厲害嘛。難怪他離開錦陽城那日,先去找的淺墨逍幫他守的錦陽城,不曾去找錦函。」
水斛意味深長看了我一眼,而後無奈感慨︰「蕭城主是厲害,可他的夫人卻實在不敢恭維。蕭夫人,你家夫君那日本就是要找錦函助他的,若不找錦函,何來如今的一網收盡?」
「誒?」我模模腦門,「此話何解?今日有些轉不過彎來。」
「惑無心比你們早到肅彷。若如此,錦陽城何須防他人?」水斛松松垮坐著,一手拂著手中的劍,輕笑道︰「蕭棠之不過是將水函盯了許久的肉送到他嘴邊,試探下他給出的反應和實力。」
「水斛。」我湊近了喚他。
「恩?」他挑眉。
「你該不是早已經和蕭棠之狼狽為奸合謀了吧?」
「嘖嘖,你夫君確實是狼,我卻不是。」他輕擺手,起身拍了拍衣袖,道︰「該說的都說了,若非連蕭棠之也預料不到你會決絕離開,這一刻我估計該同蕭棠之求淺墨逍去了。」
我被他的話一噎,模著後脖子不知如何作答。
「蕭夫人,你定會助我的,可對?」
「呃」
「只有你才能與蕭城主里應外合,默契共戰啊。」
「呃」
「淺墨逍作甚帶你來此?」
「呃誒?我沒問。不過,我猜是因為我娘的關系,畢竟莫曲城是娘親故鄉。」
「恩。」水斛突然走近幾步,湊近我眼前,曖昧一笑,眼中笑意盡現︰「說起寧姑姑,錦遲安,你我二人似乎有婚約啊。」
我眼前一陣暈眩,一個不穩便差些向後倒去。哎呦喂,這水斛為何只有穗娘能收拾他!造孽啊!
無奈拂額,望著大笑而去的水斛,我突然記起,我找他來,卻最終被他說服了替他辦事,我自個兒的事卻未有著落。思及此,我趕忙一聲喝住水斛。
「寧越那老頭,你幫我應付了,我不想見他了!」
水斛再次大笑,背對著我揚起手,「不會了,除非水涵願意,否則寧越再無機會見你了。」
我松一口氣,水斛卻突然頓住步子,轉過身,「不過,會有另一人找你,而且,會很快。」
在水斛說完那話後,不等我喝完半杯茶,他口中的另一人果真尋了來。
我望著對面人嘴角那抹熟悉的文雅之笑,反復了幾次,均不知如何開口,只覺氣氛別扭詭異無比。他也不說話,只撩了袍子,在我身旁椅子坐下,一瞬不瞬望著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尷尬之余,只能慌亂倒了杯水遞給他。自己則垂了個頭,揣摩他的來意。其實也不難揣摩,無非就是同水斛一樣的要求,只不過,他要的不只是莫曲城的完好,而是另一個更野更宏大的目標。也是我無法認可之事。照此一想,反倒覺著水斛要比眼前之人可愛得多了。
「小遲,那晚的事情我知道了,可有受傷?」靜默對立半晌,他終于先開了口。
我搖頭,絞著手指不語。依舊是關懷之言,听在我耳里,卻似少了什麼。
「恩,听說少主已尋到,便是淺墨逍,可對?」
我抬頭草草看他一眼,無奈編編嘴,點頭。
「小遲今日有些不對勁,可否對我說說是為何?」
他伸出手欲要向我頰邊湊來,我臉一撇,給躲了開。他手微僵,握了握拳收回。
「小遲,你這是討厭七哥了?」
與往日里無異的態度,今日听在我耳朵里卻異常難受,像粗砂般磨得我難受。我煩躁絞著衣裙,抬眼看著他,咬牙開口︰「良辰清懷的孩子可是你的?」
他嘴角處的笑容僵住,逐漸斂了神色,到最後是難得一見地擺了臉色︰「誰告訴你的?」
我堅持盯著他雙眼,依舊咬牙︰「是,或不是?」
他風輕雲淡看了我一眼,回轉過身子坐著,側臉對著我,道︰「是。」
我氣得發笑,拿起手邊的茶杯便向他砸去︰「錦函!那是你的孩子啊,那日在城主府,沒了的可是你的親骨肉啊!為何你還能如此坦然坐在我屋內,還能拉著我的手說些有的沒的,還能平靜喝下蓮子湯!錦函,你是我那個溫潤入水,體貼待人的七哥麼!」
「原本就不是。」他起身彈去身上的水漬,緊盯著我,似笑非笑,「小遲,這一次,我都安排好了。五年前你與蕭棠之分開,我尚未有能力將你完全帶走。這一次,你人在莫曲,待我將錦陽城打下後,你便好生留在莫曲陪我過日子罷。」
「錦函!你你」
我怒得抬手指著他,卻不想被他拉住,反手一施力,便將我拖到他身前,「良辰清的孩子,本就不是我所要的。我要的不過是良辰清能給我的才智和謀略。至于孩子,日後等你嫁了我再說也不遲。」
我狠狠推開他,使勁踹他打他,「瘋子,畜生,你無恥!」
「我是無恥,但我無恥也能將蕭棠之毀了!」
「你——」我指著他發顫,眼前的人,突然成了我不認識的七哥。那個肯為我造一個說書人口中的連仙女都艷羨的浴池的七哥,已然不是眼前之人了。
「我水函既要三座城池,也要你錦遲安。至于良辰清,蕭棠之該去何處,她也便去何處。任何欺負過你的人,我都將讓他們生不如死。」
「錦函。」
我氣得兩眼發紅,卻突聞穗娘沉靜之聲從門口處傳來。想是我模樣著實狼狽了一些,穗娘將視線移到我身上時,大驚,幾下便躥到跟前,拂了我的額頭急問︰「小遲,這人對你動手了?」
我緩緩順著穗娘手臂鑽進她懷里,緊緊擁住她,一聲聲喚著「穗娘」。穗娘,他為何會是這般樣子,那天沒的,是他的孩子啊
「你做了何事?」
「不過是將心里話說了而已。勞煩穗故娘好生照顧她,水某告辭。」
「站住!你說任何欺負她的人,均會生不如死;對我穗娘來說也一樣,或許,對蕭棠之和淺墨逍來說也一樣,今日若是讓我知道你對她動了何手腳,我穗娘第一個不饒你!」
「好,若穗姑娘有雅致,水某隨時候著,哈哈哈哈——」
「穗娘你看,水家兒郎無一是好人。好在你我即使將你拉出火坑,否則你若跟了水斛,指不定那也是個人渣。」
「呸!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邊去一邊去。」
听我說完方才所發生之事,淺墨逍和穗娘便議論開了。我望著「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二人,疲倦揉著眉心,輕輕問︰「照你們說,錦函會從良辰清那處拿到何物?不然,他為何這般信誓旦旦,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淺墨逍輕輕拍了拍我腦門,安慰道︰「不想了。小八趕緊去休息,區區錦函我還是能應付得了的。明日還有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做。」
「什麼事?」
淺墨逍只笑不語,轉頭對穗娘道︰「穗娘帶她去睡幾個時辰,這幾日盡折騰不停,若是累出毛病來,到時候還不出健全完好的小八,有人又該黑了臉了。」
穗娘含笑覷了淺墨逍一眼,依言拉起我往門外走去。我任她拉著,往前走卻回頭看了幾眼淺墨逍,他皆是含笑揮手,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再問今日我也不會說,只管休息便是。
這樣一來,我也無法子,再加上原本就有些累了,便也隨了他而去。被穗娘帶著去了自己屋子,鑽進床便在二笨身邊睡了。
應是許久不曾這般困倦了,這一覺睡得很踏實,第二日也是自然醒來。洗漱吃飯完畢,踏出房門便見到一早上不見人影的二笨。今日是穗娘監督他扎馬步,小樣子做得有木有樣。見我出房子,只稍稍看了我一眼,便又專心蹲馬步,認真勁兒跟他爹有得一拼。
說起他爹,我才發覺,這幾日似乎不曾記掛蕭棠之記掛得那般緊了。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經風雨見平淡」?不過,不可否認,若是此刻能讓我見到蕭棠之,我我也是願意的。
拍拍臉頰,我再次看一眼二笨,便拐彎朝淺墨逍房里而去。一路走過,水府的翠菊初綻,鮮女敕顏色,著實討喜。連帶著看花之人都開了顏。
深吸幾口氣,將清香之氣在月復中繞了一周,人也走到淺墨逍門口了。推開門直接進屋,只覺屋內陰沉異常,困惑抬眼朝里望去,只見屋內做了四個老者。我心中稍作思考,便也能猜到,這幾人應就是淺墨逍所說的隱門前輩。
這些人按年級來看,亦能算得上是娘親的長輩。想著不能失禮,便關好門,小心走到眾人中間,想了想姿勢,最後僵硬行了幾個禮。
「小遲見過各位前輩。」
「使不得使不得,多年未見小主子,小主子長得比主子還好看了。」
我面色一紅,口道︰「哪里哪里。」卻不想引得屋內眾人大笑,連淺墨逍也笑得露了齒。
「小主子果真是蕙質蘭心,有趣,有趣。」
蕙質蘭心?我嘴角一抽,毫不懷疑,此人語中之意為調侃。不在這話題上多做浪費,我轉身面向淺墨逍,道︰「我需要做何準備?」
淺墨逍笑著揚起衣袖,道︰「問各位前輩便好,今日我只做旁人,該問的該了解的,小遲隨意便好。」
「哦。」我點頭,又轉了頭看向離我最近的一位短須黑發老者,「前輩,我」
「小主子可否將主子給你的橙玉拿出給我等一看?」
作者有話要說︰啊喂,二更結束,阿初繼續碼字去~
明日依舊雙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