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都有三分火性,更何況竇阿蔻這些日子以來,是被傅九辛捧在手心含在嘴里著著實實地寵著,這會兒脾氣一上來,也氣得不去搭理傅九辛,她沖著緊閉的門扮了個鬼臉,齜了齜牙,就十分有骨氣地下樓了。
唐尋真和顧懷璧本就是習武之人,耳力靈敏,更加上傅九辛氣頭上的關門聲驚天動地,兩個人在下頭把他們倆鬧別扭的動靜听了個一清二楚,現在見竇阿蔻垂頭喪氣地磨蹭著下樓,頓時看她的眼光多了三分同情。
「阿蔻,來這兒。」唐尋真殷勤地招呼竇阿蔻,「喝茶。」
顧懷璧幸災樂禍︰「小師妹,能把傅兄氣成那樣,你也是第一有本事的人。」
唐尋真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回頭安慰竇阿蔻︰「阿蔻,別听你師兄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你先和我說說,你怎麼惹先生了?」
能把傅九辛逼得失態成那樣,唐尋真其實也很好奇。
竇阿蔻一五一十地把她被傅九辛帶著去追神秘人,結果發現神秘人卻是徐離忍都說了個清楚。
顧懷璧「啊」了一聲,道︰「那個神秘的殺手竟然是徐離忍派來的?當時事情鬧起來以後,你被傅九辛帶著追過去了,我們想依傅九辛的武功,肯定不成問題,就在當場又搜查了一番,倒是捉拿到了一個人,背上斜背著一把大刀,他那刀耍起來,我們幾個居然近不了身,一時不察,好幾個門人被他傷到了,看那手法和傷口,的確是在地道里殺了三個厲家門人的那個人。但是那人面生,不想是屬武林中任何一個門派的,正要去查,結果你們就回來了。」
他松了口氣︰「這會兒倒不用查了,如果是徐離忍,事情就說得通了。」
唐尋真瞪了他一眼︰「別打岔。這會兒是阿蔻和先生鬧別扭,誰要听你分析那一堆事情。」
顧懷璧立刻閉了嘴,將竇阿蔻殷勤地望著,竇阿蔻便又描繪起當時的場景,說到傅九辛的劍就在徐離忍鼻子前一寸,而她假裝從樹上跌落下來,「不經意」地擋在徐離忍面前時,唐尋真嗟嘆了一聲,以一種不可救藥的眼神看著竇阿蔻︰「不經意?你以為先生是小顧子那麼好騙呀!」
顧懷璧抗議︰「什麼意思?」
唐尋真壓根不理他,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竇阿蔻︰「這麼拙劣的一出戲,也虧得你能演出來。我要是傅九辛,我就把你和徐離忍一同戳了,串成一個糖葫蘆!」
竇阿蔻被唐尋真的凶殘嚇了一跳,又見她攤了攤手︰「呆子,我也沒法子,誰讓這回本來就是你錯。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說著就要起身回房,竇阿蔻在她身後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師姐,我沒地方住了。」
剛才她那麼有骨氣,樓都下了,現在要她重新上樓求傅九辛,竇阿蔻很不願意。
唐尋真腳步一頓,不耐煩地回頭吼︰「還不過來?」
唐尋真和顧懷璧還未成親,縱使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也不敢離經叛道到未婚男女同居一室的地步,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分兩間房住的。竇阿蔻要和唐尋真住一晚,倒也方便。
竇阿蔻被傅九辛從小到大管得好,用膳的時候用膳,就寢的時候就寢,養出了一個雷打不動的作息規律,後來和傅九辛成親了,縱使滅了燈以後,傅九辛就像一頭狼,把她這樣折騰那樣折磨,但從來也是在一更前就結束,所以她在唐尋真房里和她聊了一會兒,又東模模西模模,再加上心情沮喪,沒多一會兒就說要先上床睡覺。
唐尋真正看淘來的話本子看得歡快,往床上一指︰「去吧。」
竇阿蔻悶悶地應了,洗漱完畢,一頭扎進床里。床還是木板床,且唐尋真蓋的被褥甚至比她的還要柔軟厚實,但她不知怎的,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想先生了。以往這時候,她肯定是要摟著先生的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再死纏爛打磨著傅九辛讀幾首詞︰「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哎呦呦,先生的聲音又好听,又溫柔,讀起這樣旖旎的詞句來,低沉中帶著一絲喑啞,沙沙的,她都等不及傅九辛讀完一首詞,就香甜地睡過去了。
可今天夜里,旁邊的床位是空的,被褥都好像是冷的,竇阿蔻憋屈得想哭,在被子里滾了幾圈,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個蠶蛹,咬著唇看著天花板發呆。
唐尋真一回頭,怒了︰「竇阿蔻!你睡成這樣,還讓不讓我睡了?」
于是竇阿蔻只能規規矩矩躺好,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恨先生太絕情,一下子又恨自己抹不開面子主動去和好,輾轉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她睡下沒多久後,輕輕的敲門聲響了。
唐尋真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話本子,她等了這小半宿,終于等來了。
門外是淡眉淡眼的傅九辛,大概為了避諱,他還拉了顧懷璧來。看到唐尋真,第一句就是︰「阿蔻睡了嗎?」
唐尋真回頭朝屋里看了一眼,輕聲道︰「折騰了好一會兒,剛剛睡著。」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好像還哭了。」
她清晰地看到傅九辛眸色痛縮了一下,心里想這是什麼事兒啊,就那麼一點破事兒,還能讓這兩人折騰得這麼死去活來。一個死都不肯低頭認錯做小伏低,一個又態度強硬不肯轉圜,還不知他們的別扭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進去看看她。」傅九辛開口了,聲音都啞了。
唐尋真很識相地讓開,在屋外和顧懷璧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傅九辛出來了,依舊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淡然樣子,道︰「唐姑娘,這幾夜有勞你照顧阿蔻了。」
唐尋真登時天打雷劈︰「幾夜?不是就這一夜麼?究竟是幾夜?」
傅九辛淡淡道︰「那就看阿蔻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這回他是不會去遷就著阿蔻了,非得等阿蔻想通這里頭的道理,乖乖地去認錯,乖乖地保證不再犯,乖乖地不再去想別的男人,他傅九辛既然愛了,那就要完完整整地霸佔她的全部所有,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唐尋真等傅九辛走了以後,對顧懷璧咋舌道︰「他也真是厲害。我瞧阿蔻這回肯定得栽。」
竇阿蔻果然栽了。
她由于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早上起來很沒有精神頭,眼楮底下兩抹青影,渾渾噩噩地被唐尋真催著去梳洗。
今天還是要繼續昨日的未完之旅,顧懷璧雖然對來犯者何人有了個了解,心里有了數,但依然不想停止對毫輝城迷宮的探索。就算阻撓他們的是煌朝的帝皇,可這歷來,朝廷不管江湖、江湖不管朝廷,已經是有個定律了,他心里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哪怕你是皇帝,江湖上的事兒也管不了。
于是這一行十三人的小隊又聚集在了塔前。竇阿蔻從起來就沒有見到傅九辛,心里矛盾得很,一下子盼著看到傅九辛,一下子又想等會兒要是見了先生要怎麼說怎麼做,在塔前等了半刻,就見傅九辛和顧懷璧一同走過來。
傅九辛的確是出色,無論容貌身段還是骨子里的氣質,這麼從容走來,十二排的三小姐早開始捧著紅臉犯花痴︰「呀!傅哥哥好英俊!」
竇阿蔻聞言,心里像被誰擰了一把,立刻泛起了一股酸水,她眼巴巴看著傅九辛,就等著他說些什麼,她就立刻順著台階刺溜滾下去,兩人繼續和和美美,卻不想傅九辛像是沒她這個人似的,根本瞧都不瞧她一眼。
她愣了一下,就听顧懷璧宣布進塔。也不容她再多想什麼,一行人就進去了。
本來,傅九辛進塔從來都是陪著竇阿蔻的,稍稍有些動靜,他便緊張地護她在懷里,不容她有一點閃失;可這一回,他卻刻意離得她遠遠的,中間隔著好幾個人,反倒是三小姐離他最近。
竇阿蔻縱然意難平,但這里人那麼多,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和好時機,也只能作罷,一路生著悶氣到了昨天那個打開的機括前。
他們昨天聞到的那股怪味還從那個洞穴里頭傳出來,越往里頭走,氣味越濃,眾人一時都駐足不前,傅九辛嗅了嗅,道︰「我以為,這股氣味,大概是石脂的。」
毫輝城底下除了金銀和楚蝕劍,更大的寶藏其實是石脂礦藏,這件事情,除了少主傅九辛、竇阿蔻、陳伯和蘇洛陽他們幾個知道,還有徐離忍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听聞此言,不由得都愣了一愣︰「石脂?」
傅九辛也是昨天回去以後仔細想了想,又翻了些典籍,結合陳伯從前說過的一些話,才得出這個結論的,此時遲疑了一下,道︰「只是估計。進去一探便知。」
眾人聞言就要動身,卻又被他攔住了︰「等會兒。滅了燭火。」
他雖然只是清墉城一個門人,但說話時的架勢卻不由得都讓人信服,于是大家伙兒都滅了燭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模索,走了進去。
洞穴里頭十分幽深,那股氣味雖然比在外頭要濃,但最濃的程度也不過如此,並不足以讓人燻暈過去。傅九辛走了幾步,又回頭吩咐︰「可以點燭火了,這點濃度無礙的。」
他說完,便先亮起了火石,他以後,一盞一盞的燭火都亮了起來。當整座空曠的洞穴被燭火照亮時,大家都被震懾得說不出一句話。
只見這洞穴的地下,不時有一小股一小股黑油油又濃稠的粘液汩汩地往外流,雖然流得不多,但也在地上匯聚成了一條條縱橫盤桓的細小的河,在燭火的照耀下熠熠發著光。
這就是石脂了,可制醫藥、可制墨、可制軍火的石脂,煌朝雖然曾經也有開采利用石脂的先例,但因為各地發現的石脂礦藏只有兩三個,儲量也只是十分細小的一點點,可以說沒多久就被采完了。煌朝利用石脂的技術也不發達,這麼一點點的石脂采回去,也只有一小半被成功制成了各樣東西,其他的,都浪費了。
所以這一處如此龐大如此豐富的礦藏,難怪徐離忍要忍不住佔為己有了。
眾人一時都呆愣在那里,各有各的思量。
傅九辛在想徐離忍要這石脂的用處,他抿了抿唇,很快就想通了。煌朝雖然國泰民安,但依舊有強敵環伺,西邊北邊的幾個游牧民族正蠢蠢欲動,每年冬天都要騷擾一下煌朝邊境。徐離忍野心勃勃,定是想要用這石脂制成火石炸藥,裝備煌朝的軍隊,最好能一舉滅了那幾個邊境的心月復大患。
丁紫蘇在想這事兒要不要快馬加鞭傳給徐離忍;其余的人在尋思這處礦藏該如何分割;竇阿蔻則正看著傅九辛。
所有人都在沉思,只有三小姐興奮地走來走去,蹲下來看看那些石脂,聞了聞,甚至還用手指蘸了一點仔細瞧,她走得歡快,不妨踩到了那些石脂上。石脂本就滑膩,她又蹦蹦跳跳走得不穩,頓時身子一歪,就要滑倒。
傅九辛離她最近,又正在揣摩徐離忍的心思,眼角余光看到有誰要倒下,下意識地就去扶了一把。他甚至都沒看清摔倒的那人是誰,手就先動了,假如他看清那人是三小姐,反倒就不會去扶了。
只听三小姐一聲驚呼,打破了這寂靜,將大家的眼光都吸引到她身上。這一看之下,大家都驚了。只看到三小姐含情脈脈看著傅九辛,傅九辛撈著她的腰,要是將兩人身後黑 的洞穴背景換成一片桃花林,那絕對是一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畫面。
傅九辛在踫到三小姐的一瞬間就回神了,他飛快地又收回了手,任憑三小姐失了支持,「啪嗒」一下子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但還是來不及了,已經叫竇阿蔻看去了。
如果說竇阿蔻本來還有點愧疚,這回被傅九辛這一扶,那點內疚的心思立刻消散得一干二淨,反而騰起了一把熊熊怒火。她惡狠狠地瞪了傅九辛一眼,將牙磨得吱嘎吱嘎響,咬牙切齒一番後,頭一甩,率先出洞了。
「哎——」唐尋真看看呆若木雞的傅九辛,她還是頭一回在傅九辛從來淡然的死人臉上看到那麼精彩的表情,然後又看了看氣呼呼出去的竇阿蔻的背影,撲哧一笑,去追竇阿蔻了。
她一路追著竇阿蔻,追到他們住的民居里。
竇阿蔻大馬金刀地在椅子上一坐,大碗喝了幾口茶,頗有壓寨夫人母老虎的架勢。
唐尋真晃晃悠悠走進來,瞥了她一眼︰「呦,生氣了?」
竇阿蔻不理她。
唐尋真故意嘆了口氣︰「先生不過是扶了她一把,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錯,你就醋成這個樣子;那你怎麼不想想,你幫別的男人擋劍,擋的還是他的劍,他會怎麼想?」
竇阿蔻渾身一顫,居然說不出話來。
「知道了吧!」唐尋真偏生還不放過她,又道,「所以先生那算好了。要是我,我肯定把你休出家門。再說,你沒瞧見,先生剛才只不過踫了三小姐一下,就又立刻收回手了,那小蹄子啪嗒一下貼在地上,剛好倒在了那些石脂上,黑乎乎的濺了一頭一臉,我听說,那些東西可很難洗干淨呢。」
竇阿蔻想了想那畫面,倒覺得有幾分好笑。末了又想了想唐尋真的話,驀然體會到了先生的心情。
人啊,非得這麼犯賤。無論別人怎麼如何告訴你那梨子是酸的不能吃,也比不過你自己拿起來親自咬一口,只要咬一口,好了,什麼就都不用別人教了,自己什麼就都懂了。
竇阿蔻就是這樣,無論之前如何不解自己究竟錯在哪兒,這回等事情落在自己頭上,真的是瞬間醍醐灌頂。
是啊,先生去扶一個要摔倒的人,本來就是于情于理,她都氣得恨不得生閹了他的貓耳朵;她都做了那麼出格的事,也難怪先生要生氣。
竇阿蔻是個老實的孩子,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後,立刻很虛心地朝唐尋真請教︰「那……那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先生不生氣?」
唐尋真瞥了她一眼,認真地尋思︰「如果是我惹顧懷璧生氣,他又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死樣子,我一般是抽他幾鞭,抽得他哇哇叫,最後也就沒事了。」
竇阿蔻抖了一下,驚恐地看著她。
唐尋真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顯然這招對先生沒用,你也打不過他。先生麼……」她忽然詭異地一笑,「我覺得該如此。」
她湊到竇阿蔻耳朵邊上,嘰嘰喳喳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堆,竇阿蔻犯了難︰「我……我不會啊。」
唐尋真氣勢磅礡地一笑︰「我記得,你好像有一件寶藍色的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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