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阿蔻的計劃,去西烈堡的時候先擺月兌徐離忍,然後趁他不注意去找顧懷璧和唐尋真求救,可她沒想到,徐離忍根本沒打算去西烈堡。
「你和我一起去?就我們兩人?」竇阿蔻小心翼翼試探著丁紫蘇。
丁紫蘇因為徐離忍不去,正心情低落,聞言瞪了竇阿蔻一眼︰「你當我願意?誰要和你這個傻子一起去!徐郎他是皇上了,不方便時時出宮,才讓我跟著你去盯著你的。你可別得意,也別想中途逃走,你爹爹姨娘都還在我們手里呢。」
四月十五的武林大會,她們在四月初八出發,徐離忍在紫薇宮門相送。竇阿蔻和丁紫蘇都是利落的裝扮,兩人分明沒有相差幾歲,但丁紫蘇看上去就是個嫵媚的女人了,而竇阿蔻還有點孩子氣。
徐離忍盯著竇阿蔻看了很久,心里想,她就是該這樣維持著一點點懵懂的天真才好。
他沖竇阿蔻叫︰「你過來。」
竇阿蔻在丁紫蘇毒箭一般的眼光中不情不願地蹭過去,低著頭不看徐離忍︰「做什麼?」
「你的刀。」徐離忍自腰帶上解下佩刀,「你原來的那把,被那幾個草包弄折了,這把先賠給你。」
竇阿蔻眼楮一亮,縱然她不大想拿徐離忍隨身的佩刀,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把刀比她之前的那把好了太多,比她在宮中那把刀鞘瓖滿珠寶的就更好了。
徐離忍把刀塞給竇阿蔻,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看向丁紫蘇︰「行了,你們出發吧。」
這一路,竇阿蔻身無分文,盤纏與干糧都在丁紫蘇那兒。因為徐離忍贈刀的舉動,丁紫蘇沒什麼好臉色給竇阿蔻看,住客棧時,她自己住天字一號房,竇阿蔻住最簡陋的柴房;進食時,她吃從客棧打包的芙蓉酥鵝兒卷,竇阿蔻啃干巴巴的干糧,連口熱水都沒有。
丁紫蘇冷眼看著竇阿蔻什麼時候會被她折磨得受不住,卻沒想到竇阿蔻過得自得其樂,有的睡就睡,有的吃就吃,豐潤的臉白白女敕女敕,于是丁紫蘇愈發郁悶了。
一路往北,江湖打扮的武林中人越來越多,歇腳的茶攤上,也大都在談論這司幽國的歷史和寶藏,說什麼的都有,甚至有人說司幽國下埋了一棵能許願成真的青銅樹。竇阿蔻暗中觀察,這些武林中人的底子都相當不錯,看樣子各門各派都遣了上等弟子,勢要分一杯司幽國寶藏的羹。
第五天上,她們到了離西烈堡最近的龍鳳鎮落腳。鎮里的客棧都被江湖人定滿了,走在路上,一個招牌砸下來,十個中有九個是武林人士,還有一個是武林人士的隨從。
丁紫蘇財大氣粗,找了鎮上最好的客棧,砸了二十兩銀子,硬生生把客棧掌櫃砸得讓出了自己的房間給竇阿蔻她們住。兩人在大堂點了一桌酒菜,一邊吃一邊听大堂里的眾說紛紜。
丁紫蘇掃了一眼,冷笑道︰「七殺連環塢、公孫墨家、水路十二排、磅礡門、江南厲家,都到齊了。一言堂的大小姐在西烈堡里,大概我們丁家也先進堡了,就差你一個清墉城了。」
竇阿蔻沒有說話,她現在的心思不在尋寶中,而在找到阿辛和救出家人里。丁紫蘇吃完了,率先上樓,拋下一句話︰「先說好了,等會兒你打地鋪,別和我擠床。」
竇阿蔻沖著丁紫蘇的背影悄悄做了個鬼臉,她不想這麼早進房看丁紫蘇的冷臉,和她相看兩相厭,于是放下筷子,偷偷溜出了客棧。
龍鳳鎮中一條河穿城而過。河邊有人賣花燈,三三兩兩的少女擠在一處,在花燈上悄悄寫上自己意中人的名字,嬌羞地放在河上。竇阿蔻正看著賣糖葫蘆的攤子流口水,忽然有一聲極軟糯的聲音躥進了她耳里,這河邊人聲嘈雜,可竇阿蔻卻清楚地听到了這個聲音,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過嬌軟,真讓人酥了骨頭。
她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穿青色裙衫的少女裊裊婷婷地站在河邊,手中一盞花燈,對著身旁的一個男子說︰「九哥哥,你說,寫什麼好呢?」
男子說了什麼竇阿蔻沒听清,她只看到那個背影十分的熟悉,熟悉到和她夢里心心念念的那個身影重合起來,分毫不差。
她跳起來,朝河邊跑去。
河邊人多,幾個姑娘嫌她太過魯莽弄皺了她們的衣衫,竇阿蔻頭也不回地叫著對不住,在人群中搜尋剛才驚鴻一瞥的兩個人,等她氣喘吁吁跑到河邊,卻是空無一人,只有幾盞花燈在河中央漂著。
河對岸有人在放煙花,金絲銀線盛放在空中。竇阿蔻疑心的那個人,就像煙花一樣,遁在黑暗中,消失不見了。
驚夢一場的後果是竇阿蔻當天晚上睡得很不安穩。丁紫蘇從床上砸枕頭下來︰「消停點!我還要睡呢!」
竇阿蔻好不容易打了個瞌睡,天就亮了。
今天是西烈堡大開迎接武林群俠的日子。從龍鳳鎮到西烈堡的路上,都是絡繹不絕的江湖人。竇阿蔻瞪大眼楮東張西望,想再找找昨晚上看見的那個人,可路上都是陌生的臉。
她開始疑心昨天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丁紫蘇一路上驕傲地享受著少年們投來的驚艷的目光,就是身邊這個丫頭太給自己丟份了。
走了不多時,西烈堡恢弘的城門已近在眼前。
顧懷璧站在門口,跟著父親迎接各門派的弟子,正忙得應接不暇,有一雙手遞過來了兩張帖子︰「清墉城和百草經。」
顧懷璧心里一跳,忙不迭地抬起頭來,直接略過丁紫蘇看到了竇阿蔻︰「阿蔻!你終于來了!我以為——」
他忽然打住,拉了身旁一個西烈堡的弟子︰「你在這看著,我去去就來。」
然後拉著竇阿蔻往西烈堡後園走去︰「尋真!快出來,看誰來了!」
唐尋真自廂房奔出,一眼看到了竇阿蔻,一條銀鞭就甩過來了︰「死丫頭!這些日子你死哪去了!和野男人私奔了不成!」
她嘴里不依不饒,人卻奔過去,一把抱住了竇阿蔻。
竇阿蔻眼圈也有些紅︰「師兄,師姐。」
唐尋真仔仔細細看了她兩眼︰「你怎麼瘦了?你跟著誰來的?前些日子我們在百草經分道揚鑣後,你就沒了消息,派出去的人說你家被抄了,怎麼回事?咦你的刀呢?你家里人呢?」
她一連串的問題像竹筒倒豆子似的, 里啪啦,砸得竇阿蔻有些頭暈。
還是顧懷璧冷靜︰「尋真,讓阿蔻歇會兒。我們進去倒杯茶,慢慢說。我剛才瞧見她是和丁紫蘇一同來的,拜帖也在丁紫蘇手里,到底出了什麼事?」
竇阿蔻大口灌了一杯茶,抹了抹嘴巴,一五一十地將自己被下獄、又踫到徐離忍和丁紫蘇的事情說了出來。
唐尋真半天沒反應,良久才忽然一拍桌子,跳出來大罵︰「娘的那個娘娘腔居然是二太子?!還當了皇上?!」
顧懷璧一把按住她︰「坐下。阿蔻的家人還在徐離忍手里,就是不知道他要換什麼條件了。阿蔻,朝廷的事我們不清楚,可能還是你先生更了解一些,你先生呢?听听他怎麼說。」
竇阿蔻傻眼了︰「阿辛不是在西烈堡嗎?」
顧懷璧大驚︰「沒有啊!他和我們在清墉城分手,說是要去置辦丁白芷結親的喜禮,回了紫微清都。而後我們再也沒見過他,我以為他和你在一處啊!」
竇阿蔻像是掉進了冰窟,她盼了那麼久,趕了那麼久,一路上就想著找到阿辛就好了,結果卻是這樣重重的失望!
竇阿蔻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徐、徐離說阿辛在這里的……阿辛不見了,爹和姨娘又在牢里面……」
她哭得越來越大聲,把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和惶恐都哭了出來。
顧懷璧和唐尋真對視一眼,前者咳了兩聲,別過頭去。唐尋真蹲下來,拿了手絹替竇阿蔻抹去滿臉的淚水,哄道︰「阿蔻莫慌。這不是還有我和你師兄麼。西烈堡的地盤,看誰敢來動你。」
顧懷璧順口接到︰「丁紫蘇才不會怕我們。阿蔻的爹娘都在他們手里,阿蔻就算和我們相遇了,也沒什麼用。」
竇阿蔻聞言,悲從中來,又哭濕了唐尋真一條帕子。
唐尋真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顧懷璧的嘴縫起來,顧懷璧才醒悟過來,挫敗地拍了一下額頭,跟著蹲下來哄竇阿蔻︰「阿蔻,徐離忍既然說九辛在西烈堡,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要急,明天就是武林大會了,也許九辛會出現也不一定。」
竇阿蔻漸漸止住哭聲,她只是發泄掉近些日子以來的情緒,哭完了,頓時就覺得好過了很多。她心思單純,性子又樂觀,想了想,覺得顧懷璧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于是自己擦去了淚水,啞聲道︰「嗯。我等阿辛出現,如果阿辛沒出現,我就去找他。找到了他,再去救我爹和姨娘。」
顧懷璧和唐尋真在心里嘆了口氣。徐離忍當皇上,竇家被抄,竇進財和姨娘被扣住當做條件交易,傅九辛又恰恰在這時消失,這絕不是巧合,說不定是一盤很早前就布下的局。他們誰都知道其中□重重,也許是誰都想不到的進展,可只有竇阿蔻依然這樣簡單又堅定地相信自己的想法,不知該說她是單純還是愚蠢。
可若不是她這樣簡單純淨的性子,傅九辛又怎麼會喜歡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