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招手示意李長過來,皺著眉低聲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皇上心煩,皇後的頭風又犯了,不能任著她鬧。」
李長也是為難︰「小主不知,皇上是賜她自盡,可是這瘋婦砸了藥酒,撕了白綾,簡直無法可施。」
我問道︰「李公公服侍皇上有許多年了吧?」
「回小主的話,奴才服侍皇上已有二十年了。」
我含笑道︰「公公服侍皇上勞苦功高,在宮中又見多識廣,最能揣摩皇上的心思。」我故意頓一頓,「皇上既是賜她自盡,就是一死。死了你的差事便也了了,誰會追究是自盡還是別的。」
李長低聲道︰「小主的意思是……」
「余氏在宮中全無人心可言,沒有人會為她說話,如今皇上又厭惡她。」我話鋒一轉,問道︰「昔日下令殉葬的嬪妃若不肯自己就死該當如何?」
李長何等乖覺,立刻垂目,看著地面道︰「是。」
「公公比我更明白什麼是夜長夢多。了斷了她,皇上也了了一樁心事。」
李長躬身恭敬道︰「奴才明白。奴才恭送小主。」
我微微一笑,攜了浣碧槿汐慢慢出去了。身後傳來余氏尖利的咒罵聲︰「甄嬛!你不死在我手里,必定會有人幫我了結你!你必定不得好死!」她的狂笑淒厲如夜梟,听在耳中心頭猛地一刺,只裝作沒听見繼續向外走。
浣碧恨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我淡淡道︰「死到臨頭,隨她去。」
去錦宮外暮色掩映,有烏鴉撲稜稜驚飛起來,縱身飛向遠樹。冷宮前的風仿佛分外陰冷些,浣碧槿汐扶我上了肩輿一路回宮。天色越發暗了,那烏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漸漸擴散得大,更大,一點點吞沒另半面晚霞絢爛的長空。
永巷兩側都設有路燈,每座路燈有一人多高,石制的基座上設銅制的燈樓,以銅絲護窗。永夜照明,風雨不熄。此時正有內監在點燈,提了燃油灌注到燈樓里,點亮路燈。見我的肩輿過來,一路無聲的跪下行禮。
回到宮中才進了晚膳,槿汐進來回稟說李長遣了小內監來傳話說是余氏自盡了。我雖是早已知道這結果,現在從別人口中得知,心里仍是激靈靈一沉,小指微微顫了一顫,這畢竟是我第一次下手毀了一條人命,縱使我成竹在胸,仍是有些後怕。
槿汐見我面色不好看,摒開我周遭伺候的人,掩上房門靜靜侍立一旁。
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爐里焚著香,篆煙細細,筆直的裊裊升起,散開如霧。我伸手輕輕一撩,那煙就散得失了形狀。
我輕聲問︰「槿汐,這事是不是我太狠心了?」
「小主指的是什麼?」
我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用護甲尖輕輕撥著桌布上繁亂的絲繡,只靜靜不語。
槿汐斟了一盞茶放我面前,輕聲道︰「奴婢並不知過分,奴婢只知旁人若不犯小主,小主必不犯旁人。小主若是出手,必定是難以容忍的事了。」
「你這是在勸慰我?」
「奴婢不懂得勸慰,只是告訴小主,宮中殺戮之事太多太多,小主若不對別人狠心,只怕別人會對小主更狠心。」
我默默無語,槿汐看看更漏,輕輕道︰「時辰不早,奴婢服侍小主睡下吧。」
我「嗯」一聲,道︰「這個時辰,皇上應該還在看折子吧?」
「是。听說這幾日大臣們上的奏章特別多。」
「我也累了,差小允子送些參湯去儀元殿,皇上近來太過操勞了。」
「是。」槿汐出去吩咐了,端水替我卸了釵環胭脂,扶我上床,放下絲帳,只留了床前兩支小小燭火,悄悄退了下去。